雖不知道三娘問這的緣由,但謝愈仍擡眸思索了一番。
王離祖籍便是長安,自是要回家,餘下之人,他并不過多往來,即使有三五酒席也大多推掉,他便順着李知的話回道:“應是在坊内。”
話音一落,隻見身旁的女娘聽此若有所思,懷抱字帖慢慢地走着。
謝愈瞧她模樣不知在想什麼,但前頭越過那門朝右即是中書省,兩人将分道,他垂頭輕喚了一聲,“昭九?”
“嗯?”李知回過神來,又望清這路,才知謝愈是到了,“先生去吧。”
謝愈點頭,溫聲囑咐她,“宮中路雜,三娘當心些,小心走錯了道。”
李知彎起眼,抱緊懷中的字帖,“我知曉了。”
這常朝的熱鬧如今倒還未傳至宮内旁處,與兩儀殿相隔不遠的千秋殿如今也是燈火澄澄。
吏部侍郎張老先生正在千秋殿主座之上,他因年歲大,又曆經三朝,聖人準他一月隻需大朝來,這番又請了他來教□□。
“公主,恕老臣直言,我的課講究一個規矩,我未教過女學生,從前在國子監時的規矩習慣了,眼裡也容不得沙子。”
清河聽見此話,忙立身不動,規矩立在一旁,又見李知萬分專注垂眸,便不由得心下歎氣。她原不過是累了,轉了轉身子,就被張老先生逮住斥了一頓。
“雖聖人隻讓我教你書字,但單寫無益,老臣就邊寫便講講身為皇室女該如何言行舉止。”
“一曰……”
清河面目頹色,人雖在那兒,可心卻自去神遊了。
千秋殿内的燭火燒了一小半,張老先生仍慢悠悠地講着,筆下的功夫卻沒停。
便是李知也聽得有些麻木,大多些是正經中的話加上張老侍郎自己的理解,但又不得不說,張老先生的字極為不錯,嘴裡念叨如此之久,也能寫地穩健有力。
案前的張老先生倒像是終于累了,放下筆,問道:“公主,可聽明白了?”
殿中久無應答。
李知忍不住側目,竟見貴主盯着一處發怔。
那張老先生似也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瞧見清河模樣,氣得吹胡子瞪眼,“公主竟是一句也未曾聽進去嗎?”
這一吼倒是叫回了清河的魂,她心慌了一下,張口便急急胡謅道:“老先生誤會清河了,清河是瞧見這字的走勢是在奇特,便在心裡默想如何化用。”
張老先生聽此“哼”了一聲,又慢悠悠地說道:“那老臣再講一遍,公主可聽好了。”
清河面色一僵,連着李知也是臉色一滞。
隻望着精神尚好的張老侍郎複又拿起筆,往硯台裡沾了沾,落筆時竟不小心暈了字,他湊近“哎呀”一聲,已再無提筆的心思,“罷了罷了,公主拿着老臣先前的字去臨吧。”
清河一喜,咧開嘴角,忙道:“是是。”
李知亦是松了口氣。
兩人坐回席間,便聽茶蓋摩挲聲起。
張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殿中便又響起他的聲音,“老臣給公主置一學業,就臨王右軍的蘭亭集序,不過公主得寫作楷書,十七那日老臣再來察看公主化用得如何,今日老臣就先走了。”
清河笑臉相迎,又道:“勞煩張老先生,翠微,且替我相送。”
“是。”翠微應下,舉燈向前,“老先生這邊請。”
送走了這尊大佛,清河才坐下喘口氣,又吩咐外面再上些果子奶酒。
“等等,将那王右軍的蘭亭集序的臨本也一并拿來。”
李知瞧了瞧外面日頭,還未到午時,便轉頭道:“張老先生早起來,卻不到午時離開,豈不麻煩勞累,倒不如午後再來得爽快。”
清河支着下巴,連連搖頭,“一日之計在于晨,他這是怕我躲懶呢。”
李知聽此,眉眼都染上一層笑意,輕輕淺淺地,此前她來時有幾日公主也還未起呢。
清河見她笑,忍不住盯着瞧,喟歎道:“先生有才又有貌,為何還未嫁人,難道是全長安都沒有先生可以入眼的嗎?”
“淨是胡說,我如何能識得全長安的郎君?”
言及此處,清河便亮了眸子,湊近道:“這不難,我去讓父親辦個詩會……”
清河還未說完,被便李知打斷,她放下筆,無奈笑道:“越說越不着邊際。”
豈料清河心中笑得狡黠,面上卻是淡定,“莫非……先生有心悅之人?”
她故作深思,“讓我猜猜,是不是那日提及的故人。”
被清河點破了心事,李知眉梢微挑,隻微微笑着輕道:“公主若是閑來無事,不若妾也置些學業,那就上林賦吧,日子呢……”說道此處,她也真擡頭想了想,随即眉開眼笑,“不如就和張老先生一樣,定在十七那日吧。”
清河聽此臉都吓白,苦苦哀道:“上林賦可比蘭亭集序長得多多了,先生我再也不說笑了。”
李知揚眉,“那暫且放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