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炭火燃盡,溫度依舊宜人,易棠卻覺得背脊上的寒意更甚。
“諜報運作講究策略手段,不是悲天憫人。”
兩人相視,他蓦然收回目光,輕喚她名字:“易棠,你我皆為棋子,有些事需得取舍。”
似在解釋,又像在告誡。
初晨的陽光透過窗棂,斑駁灑在二人身上。
易棠心知兩人立場相悖。他官至皇城司副使,承載着天子權謀和世家紛争。而她雖為此間過客,卻也不願在紛亂中迷失本心。
再多争論也無甚結果,倒不如各退一步,各自安好。
炭火熄燃,紗幔輕垂,隔絕了視線。
安靜不過片刻,院門被人砸開。
那道公鴨嗓音在院中響起:“芺青在哪啊?又是誰幹擾陳管事調用人手?”
聞聲,謝年祈按住易棠手臂,阻止她起身。
兩人坐在桌邊,透過半開的窗扉可以看到院中情景。
先前鬧事的男子口鼻腫脹,跟在馮裡身後,将芺青往門外拉拽。
馮裡的身形在日光下格外刺眼,他面上堆着笑,眼底卻滲出狠辣。身後跟着的家丁扣住孫伯,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這出好戲。
少女被拖拽着,臉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恐與無助。她掙紮着想要喊叫,卻被馮裡捂住嘴。
“馮管事。”易棠趁謝年祈分神,抽開手,推門來到院中。
馮裡聽到聲音,轉頭看向屋内,見是遮面扮作幺家姐弟的易棠和謝年祈,先是愣了一瞬,随後臉上露出不屑。
“怎麼,新來的也想湊熱鬧。”馮裡陰陽怪氣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挑釁。
“馮管事,就是這倆,”男子指着謝年祈,“尤其是他,竟敢打我!”
男子過于急躁,話語時唾沫飛濺。
馮裡嫌惡地皺起眉,瞪了一眼:“陳丘,你一個管事還讓下人欺負到頭上,真不知你平日裡都在做些什麼!”
說完他偏頭盯着謝年祈,面色微沉,揚聲道:“繡線染色,需十名少女血液。芺青不必調去洗衣苑,讓人帶她去大院放血。”
被打量的人默不作聲,隻淡淡回瞥一眼,目光如同寒冬中的冷風,刺骨而淩厲。
易棠卻是一臉憤慨,氣得話哽在喉頭。
沒想到柳家大院裡竟然殘忍至此,用人血染絲線。簡直毫無人性。
她對上芺青凄慘的眼神,心中憤怒如潮水洶湧而出。
馮裡身為長公主府管事,竟敢私自處置柳家院裡之人,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瞧出她氣憤,馮裡不以為然,甚至生出幾分得意。他揚起下巴,道出柳家大院近日安排。
一為少女血染線。此傳統在柳家早已有之,如今隻是沿襲舊例。
二為人皮趕制。柳家有一秘法,能将人皮制成用具。此法雖殘忍,但成品精緻美豔,頗受達官顯貴喜愛。
柳家大院養牲畜般圈着數名少女,隻等歲數滿後剝皮放血,專門用于皮制品。
人血染線,人皮制品。
這大院簡直是個吃人的血魔窟。
幺家姐弟因人皮繡品而受雇,自然與大院裡的人沆瀣一氣,深得馮裡信任。
他瞟了眼頂着幺江蓮身份的易棠,似乎在告訴她,小事一樁,無須大驚小怪。
易棠心中雖驚,面上卻不顯露分毫:“馮管事,芺青用于染線,是否浪費了些。”
聽到她的話,馮裡冷笑道:“如何浪費?芺青年至十六,血液純淨,染出的絲線乃是上品。”
“好歹奏樂出身,未幹過粗使活計,身上肌膚雖不及其他人細膩,但制成一隻皮凳也足夠了。柳家院制出的皮制品,哪一件不是千金難求?将她制成用品,剩下的血染線,換回來的銀錢總比單純放血染線要多些。”她強忍惡心,在心中暗罵畜生。
今日隻染絲線,距離下一次剝皮還有些時日。如此說辭雖兇殘,但總能讓芺青撐過近段時間。
“好謀劃,”馮裡鼓掌稱贊,面上帶着譏嘲,“到底還是吃過苦的懂算計,沒白收你們。”
他拿出冊子登記:“就聽你的吧,下次剝皮——槐院三号,芺青,皮凳一隻。”
語氣自然得似在讨論午飯吃食。
易棠聽得膽寒,将人視為牲口,肆意剝奪别人生命,血肉當作換取銀錢的商品。這柳家大院,簡直比外頭那些殺人越貨的強盜還要令人發指。
事因她和謝年祈而起,此時救下芺青,二人需在下一次剝皮之前推翻這座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