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棠未直接回答,而是綻開笑容,道:“怕的話你可沒命和我廢話。”
早前在皇城司翻閱謝年祈經手的案子,仔細看過周家之事。此案特殊,周辭雖苦,但為忠臣。
若說京中誰人叛變,周辭最先排除在外,這麼一個人又怎會攪和諜探斷案。
些微信息如今派上用場。
她道:“告訴我,暗道裡的情況,還有圍獵場究竟發生什麼?”
“暗道正常,崖邊有人,圍獵場你去了便知。”
“多少人?”
“三十。”
易棠眯起眼。
龍椅上的那位當真動了殺心,差遣近五十個近衛捉拿兩人,究竟多怕謝年祈活下去。
國公府勢盛,他隻好僞裝無腦公子哥,見犯人就虐,以此打消天子疑慮,奈何散播壞名聲不呈良義仍受猜忌,而今佯裝沉迷酒色反被當作弱點。
果然厲害的臣子結局都是天家忌憚。
可想要他的命,還得看他願不願意給。
崖底的兵無一人完好,這還是謝年祈帶病的狀态下斬的,如若放在平常,恐怕剩下的三十個人同樣無法幸免。
匕首再次抵住周辭喉嚨,她道:“沖上面喊一聲。”
周辭聞言壓低下巴,擠弄片刻,一隻哨子滑出領口。點了點下巴,示意易棠拿起來。
她的拇指和食指一拈,木哨塞入他口中。
他用牙齒叼着,倏爾仰頭吹響。
尖銳哨聲在山崖間轉了三轉,連吹兩下,停頓間隔明顯,第三下的時候一名士兵從崖邊探出半邊身子。
詢問聲自上方傳至崖底。
“周指揮使,有何吩咐?”
防止他使心計,匕首上前幾分,刺破皮肉。
“留兩匹馬,你們先退。”周辭提起氣,強有力的聲音回蕩在石縫當中,盡量不讓上邊的人聽出端倪。
“是。”對接的士兵未作懷疑,轉身調整隊伍。
兵甲摩擦,空曠山野響起一陣馬蹄聲,撤離得迅速。
待到動靜徹底遠去,匕首直指周辭,利刃往石門的方向一點。
“走吧。”易棠道。
涼天初放晴。
雨後山林彌漫着泥土腥氣。
女郎騎坐高頭駿馬穿行在林道之間,手上緊牽一條草藤,準确說是牽着綁人的草藤。
為提防周辭反抗,上馬前易棠在他的傷口處系一條長藤,打了死結,另一端牽在手中,若他敢跑,遭罪的便隻有他自己。
至于昏死的謝年祈,自然還是由周辭背載。
敗者就得撐足失敗的模樣。
她一手握缰繩,一手牽武官,似牽一條狗,讓旁人看到少不了一頓編排。
周指揮使活了二十年,還是頭一遭被女人如此對待。
雖有些不适,但在此前他受過更大的屈辱,當下倒讓他産生一絲熟悉之感,好似回到三年前的冬夜,也有個小女孩如此時牽引着他,隻不過是為保命,可不像身邊的人随時要他性命。
橫豎反抗無用,他幹脆道:“狩獵場出大事,你聽信我至此,倒叫我愧疚。”
受不了這賣關子的兵痞,易棠斜他一眼,輕聲重複:“大事?”
“是啊,大事。出了叛徒,聖上派人圍殺呢。”計謀奏效,周辭暗自慶幸,到底是個不知朝堂事的愚昧女子。
他壞笑道:“怎麼着,你男人沒和你說?”
易棠皺起眉頭,目光掃過對方的側臉,試圖從中看出更多情緒。
心知他故意為之,卻止不住猜測,持缰繩的手随之加重力道。
馬匹感受到背上人的情緒,不安地踏動鐵蹄。
她安撫好馬,拉扯捆人的草藤末端。
“都已經給他冠上叛徒的名号,又派人到崖底索命,要他怎麼說?”
雖未知曉到底發生何事,但從周辭的言語之間易棠大概猜測出天家權謀。
欲除威脅,卻無正當理由,便給謝年祈安個叛反的罪名。
偏又忌憚他心思敏捷,容易識破真相,于是先忽悠易棠采藥,再制造不小心墜崖的假象,引謝年祈過來。
崖底山石環繞,易進難出,殺一個人再輕松不過。大可以殺完再和一衆臣民解釋,皇城司副使因情愛沖昏頭腦,雨夜趕往圭山崖底,遭人暗算丢失性命。
好生無趣。
“原來你知道叛徒是他啊。”周辭繞開多纏的繩子,歪垂着頭,身子随馬匹前進而搖晃。
“當然,天家那麼明顯的手段。”
“不,你不知。”
周辭說得雲裡霧裡,一下子言她知,一下又言她不知。易棠承認自己被勾起了好奇心。
不管對方究竟有何意圖,倒想繼續聽聽這人如何做套。
“易掌櫃有所不知,此次并非天家猜忌,在你之前小公爺曾有三段情緣,他和那三位并非情愛……”
話未說完,一柄利刃抵在他的頸側。
小刀在明豔日光下泛着寒芒,往前一寸便能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