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早,天就灰蒙蒙的,像吊着水袋。直到中午,一陣強風吹過,綿密細雨終于落下來,在玻璃窗上劃過道道水痕。
蘇月是被下午的風雨聲叫醒的。
窗戶沒有關緊,風将簾子吹起在空中蕩出弧度。光線從縫隙透進來,成了卧室裡唯一的光源。
五點四十。
不知不覺,她竟然睡了近三個小時。
翻身下床,趿着拖鞋經過一片漆黑的客廳,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涼水沖過臉頰,蘇月清醒不少,開始思考晚餐該如何解決。
住在城市中心區最突出的優勢就是便捷,商業廣場和美食街一應俱全,出門走上幾步就能滿足吃喝玩樂所有需求。早上醒得早,到常去的早餐店吃了豆漿油條。今天做題量不大,但睡了一下午,加上中午隻用了一袋泡面充饑,現在也有點饑腸辘辘。
那去在水一方對面街看看好了,她記得一路開了不少館子。
換衣服,帶上鑰匙和手機出門。雨已停,可天依舊是鴨蛋青色,蘇月還是帶了傘。
今天路上流量少,過了馬路,沿着街道走。
火鍋,海鮮……店鋪一家挨着一家,閃爍着五顔六色的廣告牌。而其中,一家不起眼的飯館卻引起蘇月的注意。
擡頭,木刻的牌匾寫着店名——老何飯館,暖色的橘黃色燈光照在店内,如桃花源一般,若不是偶爾還能聽見車聲,倒真給人歲月靜好的錯覺。
推開光滑的木制把手,門上風鈴撞響,店主立刻就注意到了蘇月。
蘇月随意找了靠牆的二人桌坐了下來,就見老闆娘擦着手,拿上菜單遞過去,熱情道,“小姑娘,來看看想吃些啥。”
蘇月說了一聲謝謝,看着菜單,有些驚訝于飯館的供應了。可選擇套餐,也有适合聚餐的小炒,種類多樣。價格也挺實惠。蘇月左翻右看,最後點了份荷葉排骨飯。
靠着木椅,細細打量着飯館——外面還不怎麼看得出來,到了店裡才能感覺得到雅緻——整個館内裝修看着很新,用具材料都是精緻木材,并不會給人塑料感,不難看出老闆是個挺儒雅的人。顧客有說有笑,其他餐桌上熱氣騰騰,蘇月看得饞,索性刷會手機轉移注意。
“小姑娘,一個人啊?”
蘇月沒想到才進後廚的老闆娘突然出來了,笑着看她,但東西還沒上桌,有些疑惑,“是……奶奶您這是……”
老闆娘看出了蘇月的疑惑,笑意更濃,“小姑娘,别擔心,後廚有我老伴給你做菜,我也才五十歲,叫我丁姨就行,顯年輕。”
蘇月覺得丁姨熱情,說的也是方言,聽着親切,幹脆暗了手機屏,“好,丁姨。”
丁姨一聽,樂了,又問,“小姑娘,沒有和朋友一起來嗎?”
“嗯。”
“那家長呢?不陪陪你嗎?”
蘇月一頓。
她好像也沒有權利,沒有機會能讓自己的父母陪自己。可話到嘴邊,出口就變成了,“嗯,他們忙。”
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畢竟是多吃好幾十年的鹽,丁姨也看出蘇月的情緒變化,忙轉移話題。
“咳,沒事,現在啊,大家夥兒都忙,你有空,就多來我這坐坐,吃個飯,我老伴手藝還是不錯的。”
“好。”
“姑娘,你叫啥名啊?”
“蘇月,月亮的月。”
丁姨若有所思,“月亮好啊,月亮好,小蘇啊,”又頓了頓,“其實看着你們這個年紀上下的姑娘……我總能想到我女兒。”
蘇月沒插話,耐心聽着。
“我那女娃子啊……這會兒不知道在北京那地,能不能過得好啊。”大概父母一提到遠方的子女,都免不了牽挂與擔心。
丁姨環望着飯館,邊回憶邊回答,“這飯館,是我女給我和我老伴裝修開的,她知道我兩就喜歡過點平常日子,當初她還想着拉我兩去大城市生活,我就說不去,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
蘇月想說點什麼,就見後廚挂簾掀開,一和丁姨年齡差不多的男人嘴裡還抱怨道,“你看你,又纏着哪個客人,不來打打後手。”
“哎喲,你瞧着,這不跟姑娘談心呢,把你給忘了。”
何慶昌看着蘇月,忙道歉,“小姑娘不好意思啊,我老伴就這樣,總喜歡拉着人說話。”
蘇月急忙擺擺手說,“沒事沒事,我也喜歡和丁姨聊天。”
不多時,餐上桌,用蒸籠燒煮,剛出鍋還很燙。蘇月小心地拆着荷葉。丁姨看着她動作,“慢慢吃,别急哈,小心燙。如果要喝飲料,你叫我,我給你拿。”
“好,謝謝。”
輕吹筷子夾着的排骨肉,蘇月的思緒忍不住瞟到遠方。她沒想過,在水泥鋼筋築成的森林裡,還可以收獲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而往年,她總是一個人在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幹所有事,也沒有踏青祭祖的習俗,久而久之,也默認清明就是個平常日。
但其實在以前,所有并不是這樣。
算了。
想也沒用,想再多,她也改變不了什麼。
至少現在不能。
蘇月深吸一口氣,借着排骨肉把喉頭上湧的酸澀一同咽了下去。
*
一牆之隔。
多人拼桌,許翊、高洋、高洋和劉盛源四人吃得正上頭。這是四人上學期一起的約定,如果同時有空,偶爾會出來團建,一般是周末假期或是考試後,上次約是開學前。至于由誰買單,純憑心情,反正四人沒為這事吵過。
“說說,早上找你人怎麼不出來?“”黃天石開了一瓶可樂,把拉環取下,“上午可還沒下雨,你别說你起不來。”
許翊垂眸,“車放學校了,還沒取,出去不方便。”
高洋:“啊?”
黃天石:“什麼?”
劉盛源:……
許翊上下學都騎自行車,能用騎車到的地方就絕不依靠其它交通工具,這是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