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狹窄小道跑出來,在亭子站了十來分鐘也都沒等來一輛公交,迫于實際最後還是選擇打車。司機見後排兩個淋濕的小孩也心生憐憫,告訴他們可以用放在後排的紙巾擦擦。
一小時後,車停靠于在水一方入口。
老天大概也覺得他們太可憐終于開眼,雨比預計的要小了點,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和許翊下車沿着一路的屋檐躲着雨走,蘇月看到便利店裡戴着老花鏡的大爺蹭地來了精神,站起來一會兒又坐下,估摸是以為大晚上小區溜進了兩可疑人員。
一進到屋内,脫離室外空氣潮濕的環境,褲腿邊濕哒哒的感覺更為明顯。在門口的地毯上踩了踩,盡量不把髒水帶到客廳。換了鞋,蘇月快步到卧室找了新睡衣洗澡。
沐浴後整個人清清爽爽,但還有東西要處理。夏天衣服薄,量也不多,隻有兩三件,丢到洗衣機不免太大動幹戈。蘇月接了盆水,又搬了張小椅子,開始勤勤懇懇收拾髒衣服和帆布鞋。
等把所有忙完,蘇月整個人都腰酸背痛的。拔了充電線,拿着手機做到床邊。
已經到了淩晨。
但她現在頭腦異常清醒,毫無困意。
人一旦閑下來,就有心思注意到很多細微的動靜,比如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還有她到現在還沒緩和過來的心跳,在寂靜的夜裡無限放大。
大雨降溫,但室内溫度依然不适合入睡。蘇月開了空調,等待冷氣充盈房間。
手機看了一會兒,蘇月覺得沒什麼意思,息了屏靠在床頭。但沒想到一閉上眼,腦海就不受控制地對前幾小時發生的事情倒帶。
無情的雨水打在身上,他也毫不在意,牽着她狂奔,似要把所有喧嚣甩在身後。他在車上給她遞着紙巾,還用手幫接着吸了水有些埋汰的廢紙巾……
蘇月的手不知不覺撫上那塊被他觸碰的肌膚,忍不住來回輕搓,想把那種莫名的感覺稀釋掉,卻适得其反。
額頭上漸漸冒着熱意,讓她下意識皺眉。
怎麼感覺整個人都像要燒起來一樣?
擡頭看着牆上的空調。
正常亮着顯示光。
好極了,都沒法甩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蘇月虛阖着眼,試圖理清雜亂的思緒。
其實她對情感的需求一直都沒有減少。
或是鼓勵,或是關心等等,都好。
可惜,這些或多或少被壓制了。小時候考了班上第二,她寶貝似的拿着成績單回家,李茗隻會淡淡說繼續努力;得了第一,李茗也會問她為什麼這科會少兩分,明明可以做到更好。無論她怎麼做怎麼努力,李茗從來不會有一句表揚。
但許翊不同。
兩人同桌後,且不說他從來不會讓自己感受到競争的壓力,也完全來自沒有年級第一的蔑視。甚至在兩人都做出題的,她給他說了另一種的解題思路的情況下,也會收到許翊的誇贊。這樣的情緒價值太好,以至于她都會想,哪怕許翊真的隻是在跟她客氣一下,都希望他能多誇誇自己。
思及此,蘇月想得更遠,無數個許翊細緻耐心的片段串聯起來。
她問過,他也親口承認過。蘇月無法想象,一個都沒談過的男生竟然會如此溫柔。在許翊那,她确實不太顧忌,時而任性,時而不講理,而他照盤全收。
腦海中無端蹦出一個想法:他在縱容她。甚至是帶了些無奈的寵溺看她鬧的那種縱容。
蘇月猛地睜開眼睛。
是手機來了消息響起提示音。
深呼吸一口氣,蘇月摸了摸鼻,莫名有種被人窺探的心虛。
手機亮屏,鎖屏界面顯示的是和許翊的微信小窗。
蘇月:……
幸好人類沒有進化到可以遠程讀心。
【X】:小同桌,睡了嗎?
【Spearmint】:還沒。
【X】:那能出來嗎?
【X】:家門口。
看到這幾條消息,蘇月立馬翻身下床,走的時候還特意低頭看了眼衣服。
挺好,普普通通的睡衣十分得體。
到了門口,蘇月還是習慣性地彎腰透過貓眼觀察門外。黑漆漆的,但可以看出有個人影輪廓。
慢慢開了門,蘇月還特意調出門扣,避免門鎖上。
許翊靠着自家門站着,姿勢沒個正形,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動靜擡了頭,就看到蘇月從門後探出個腦袋。
像隻小貓似的。
許翊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
樓道的感應燈很敏感,白光瞬間亮起,蘇月的安全感增添不少,從門後走出來。
許翊大約也是剛洗過澡,頭發沒滴水,很潮的狀态,穿的是寬松的T恤和短褲,冷白的皮膚在燈光照射下更加白皙。他的唇色一直都是健康的淡紅色,這會兒看起來有些卻偏紅,莫名像個夜裡勾引人的男妖精。
蘇月意識到自己在看對方什麼地方,差點咬到舌頭,急忙想轉移視線,就注意到他手裡的袋子,比之前在公園他給的藥袋子小一些。
許翊站直身,往蘇月那邊走了點,袋子遞過去,搖搖手臂,“拿着吧。”
蘇月:“這什麼?”
“現在是夏天,感冒的概率不大,但還是要避免個萬一。之前給你的藥好像都是外傷藥,我在家裡翻了點感冒藥,你備着。”
蘇月咬唇。
看吧,他又在無意識地透出這樣細膩的小溫柔了。
叫她如何不多想。
自從轉學後她沒怎麼生病,李茗也極少回來,家裡自然沒備什麼藥應急。
“噢。”蘇月接過,“那多少錢啊,我轉你吧……”袋子不同尋常的重量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低頭看,是醒目的橙色。
蘇月說不震驚都是假的。
“你……這是橘子汽水?”
“嗯。雨下得大,就算我手護得好大概率也有水飄進開口。總不能讓你喝不衛生的東西,畢竟你也實打實花了錢的。”許翊不甚在意一笑,“所以小同桌,藥錢就不用轉了,這兩瓶算我的,抵消了好不好?”
夜裡總歸偏安靜放松,許翊也有了比白天更多的慵懶勁,嗓音低低地環繞在她耳旁。
蘇月嘴唇張合很多次,也說不出半個音。
隻知道根本沒法拒絕。
面對一個細緻到細枝末節又能讓她心安理得沒有負擔接受好意的人,“不用了”“謝謝”等客氣字眼順理成章地被抛之腦後。
說起萬物開始生長的時節,第一個答案永遠不會是盛夏。
但此刻。
有些東西已經在她心裡埋下種子,發了瘋地向上生長,似要沖破天際,想被人看到。
或者說是隻想要他看到。
“我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