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揮退鄭淵:“鄭淵你把大理寺最近的案件禀告給我,顧清河你把煙火的示意圖畫給我。”
京城很大,到時候煙花在哪裡地方放自然是要提前安排。
顧清河見郁昭點到自己,立馬應下。
其實禁軍軍官都是學過君子六藝的,顧清河自己也是中層世家出身,不然不可能年紀輕輕就擔任禁軍統領。
他圖畫得其實十分不錯。
在作圖時,顧清河的注意力并沒有完全放在手上的示意圖上,他時不時用餘光看郁昭。
不遠處的郁昭背脊挺直,手支着桌子,在桌子上輕輕地叩着桌面。他的目光每過片刻都會望向湖岸對面。
心有些癢癢的。
顧清河一時起念,悄悄順着陛下的目光向對岸看去。
對岸是一個郁郁蔥蔥的園圃,似乎是某處宮殿的後院,花草照料得十分好,滿園春色關不住,百花争妍地探出圍牆,以緻于花瓣落在湖邊的水裡。
一開始,他沒有看出對面有什麼。過了好久,他才從一棵大大的白玉蘭樹影交錯中看到一個人影。
因為那個人也穿着白衣,融在花中,差點分辨不出來。
“那是……”顧清河還沒有反應過來了,旁邊木腦袋的鄭淵看君臣兩人都看向一處,也探過頭,一下子脫口而出,疑惑道:“那不是江貴人嗎?”
鄭淵說完,沉下臉。他自從一見江貴人,就心生提防。
陛下要派禁軍為江貴人放煙花,他就有些不适。大恒的禁軍不是普通的士兵,他們武力高強,甚至都是修行仙術的修士。可是陛下大材小用派他們為江貴人放煙花。
但他提防,不是因為江貴人很得皇帝喜愛,而是他的眼睛。
——江津燈的眼睛總是帶着深不見底的濃墨,像是什麼沒有感情的動物,看得讓人發怵。
顧清河吓了一跳,他看向郁昭。
郁昭回頭望向他們,卻也沒因為鄭淵的呆愣生氣,郁昭眯了眯眼睛,一笑,“是的。”
顧清河目光移開沒多久,就忍不住又打量了對面的人一眼。這一次他大緻看到了對岸的“江貴人”。
清瘦單薄的身影,隻是還是模模糊糊的。
原來那個就是陛下寵愛的江貴人的,煙花就是為他放的。
顧清河腦海裡跳出方才鄭淵說的“養虎為患”。
這樣柔弱的人,真的能像鄭大人所說的那樣養虎為患嗎?
顧清河回頭,卻見郁昭還在看那處白玉樹下的人影。
陛下是真的喜歡江貴人啊!
隻是,江貴人是個男的,顧清河有些别扭。
下午,忙碌了幾天的郁昭終于能休息一下。
偌大的乾清殿安靜得一如出去那一刻,金黃色琉璃瓦為頂,雕镂的漢白玉為欄,連接着宮殿外典雅的長廊和外廊。
近處,站崗的高大侍衛們一動不動,目光凝重直視前方,小太監吉祥站在原地思維神遊着。
突然,乾清殿内傳來一陣爆裂的響聲。
那聲音像是有什麼瓷器碎裂,所有人都一怔,不約而同地看向殿内。
緊接着又是細碎的瓷器聲響。先是王公公反應過來,快速地提步向前,其他宮人也立馬反應過來,心慌地跟了上去。
房門大開。
——“陛下!” 王公公大叫一聲。
隻見殿内一塵不染,光滑潔淨的地面有一隻白瓷瓶慘烈地碎裂在上,碎片分散在各處。
江津燈也聽到聲音,詫異地過來,看到眼前的一切。
郁昭站在一旁,手上正往下滴着血。
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紅色鮮豔的形成一朵朵小花。
江津燈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冷漠地看着王公公着急忙慌地迎上去:“怎麼會這樣。快拿藥來!叫太醫。”
郁昭在王公公心疼的目光中收回手,江津燈看到,他那個受傷的手放在一邊,疲憊地用另一個沒受傷的手揉了揉額頭:“沒事,不用叫太醫,我隻是太累了。”
許是郁昭這段時間表現得太過風淡雲輕,大家都忘了他也會累。
一院子的人都忙做一團,将郁昭的手包紮好。
郁昭坐着休息,餘光可以看見江津燈冷漠至極的表情,他那雙眼睛不知是不是經過了這段時間某種沉澱,已逐漸蘊養出某種無機質的冰冷。
這樣看過去,即美得驚心動魄,又讓人驚懼。
郁昭覺得有些好笑。
他側頭看了他一眼,江津燈的表情瞬間收斂了幾分。郁昭咳了咳,吐出一句讓衆人驚異的話,他對江津燈說:“你回去吧,這段時間不用來乾清殿了,讓降邪為你在浸月宮診治。”
江津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漠然點頭。
沒有人看出,江津燈眼裡冒出的起伏,那是一種得到意外寶藏的驚喜。
他掃過殿内的衆人。
這是這段風平浪靜的時間裡的其中一天,而對他來說,卻是波瀾壯闊。
他可以離開這裡,去做他該做的事。
王公公回頭,看着這段時間“避世不見人”的江津燈,經過儲靈監道長的治療,江津燈好了些許。
在這一瞬,他突然想到什麼不對勁。
但仔細去想,又察覺不出來。
臨走前的一切都讓江津燈乏味,包括郁昭的再一次助他一臂之力。
郁昭這樣幫助他,他決定也送郁昭一份大禮。
晚上,江津燈完成了他前一天為今天制定的計劃,悄無聲息地回到浸月宮。
兩個宮女在他房外站着。
江津燈打開門,停在她們面前,輕輕道:“我忘了,還有你們。”
崔月和崔玉已沒有任何反應,呆滞地站着。
就是今晚,一切都該結束了。
他所厭惡的、抵觸的、不喜歡的……通通都應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