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近林蟬的腦袋,周骁低聲嘲諷:“不可能,永遠不可能。以我小叔的性格,能有失控的時候?他們确實隻能做做夢、憑空幻想。”
說完,沒得到林蟬的回應,周骁偏頭。
卻見林蟬兩隻清澈明潤的眸子緊緊凝注前方,眼神亮晶晶,根本半點目光沒分給他,全副身心隻關注另一個人,甚至好像連他跟她講話都沒聽見。
愣了愣,周骁看回前方的周時寂,又重新轉頭盯住林蟬。
她的這種眼神,他是熟悉的,分明和最初她所投落在他身上的類似。
腦中劃過某個猜測,周骁的神色閃爍。
他的眼睛沒再離開林蟬,而全程,林蟬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周時寂。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周骁的表情一寸一寸越來越難看。
直至周時寂的最後一句話落下,掌聲雷動。林蟬也正打算鼓掌,周骁率先抓住她的手,不管不顧将她往外拽。
周圍的人都遭到他們的碰撞,林蟬掙不開周骁,隻能一路替周骁跟大家賠禮道歉。
離開報告廳,林蟬終于敢問:“你怎麼了?”
周骁也終于用力甩開她的手:“你說怎麼了?”
呈現給林蟬的,是他憤怒難遏的臉。
而他的情緒,慣常難以捉摸,不是因為他心思深,而是因為無常。可能上一秒還高興,下一秒就不爽。
這種情況,叫林蟬想順毛捋也無從入手。
想了想,林蟬隻能抛出萬能公式:“對不起。”
先道歉,總沒錯。
沒錯嗎?不,如今已經不好使,反成大錯特錯。周骁第一次意識到:“林小蟬!你以前的道歉也全是敷衍我的吧!”
她的一臉茫然出賣了她!都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她的道歉能有幾分真心?
“沒有敷衍你。不管怎樣,你現在生着氣,看起來還是我惹你生氣的,無論你生氣的原因是什麼,我總要負點責任,所以應該道歉。”
“……”周骁噎住,揪不出她的邏輯哪裡有問題。
而且,聽完她的解釋,他的氣竟消了兩分。
因為她的态度顯然還是包容綿軟的,像之前一樣願意哄着他。
最近他頻繁賴着她,其實就是不相信她那天在飯桌上的振振有詞。
什麼心思全在學業上?什麼以後隻是同學?
她明明那麼喜歡他,怎麼可能輕易說斬斷就斬斷?
總結這些天來她的态度,除了方才她看周時寂太入迷、眼裡沒他,周骁不覺得和以前存在太大區别。
所以,應該可以肯定,她的感情沒變。
周骁相當滿意自己的試探成果,惱怒也在分析中散去大半。
表情雖然緩和下來,但賬,周骁還是要跟她算:“林小蟬,放不下我就别勉強自己放,我允許你繼續喜歡我,我會替你隐瞞,不會告訴我小叔。你自己注意點就行。”
啊?林小蟬傻眼。
怎麼會這樣?
他們如今不是正常的同學相處嘛?
“行了,别再裝,你也不嫌累,我都看穿了。”周骁沒好氣,“我已經這麼跟你說了,你也該和其他男同學保持距離,比如你那個老鄉。拿他刺激我沒用。我都放在洛清濛身上試驗過的無聊把戲了,你還撿着幹什麼?”
“還有,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送的是我小叔和遠叔,可沒有下次了,既然送過我羊毛氈,那就該是獨一無二的,不能再送其他人。為了給你點教訓、長長記性,罰你給我重新戳一個羊毛氈。必須比你戳給我小叔的要精細好看。”
林蟬長長吸一口氣,然後深深鞠躬:“對不起,周骁,實在對不起……”
周骁下意識伸手扶她:“犯得着?不就還喜歡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怪你。”
“不是這樣的……”林蟬沒起來,事到如今不講清楚不行,“你誤會了,我沒喜歡過你——我是指,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你人本身還是很不錯的,我沒有讨厭你。”
周骁難以置信:“……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林蟬如他所願,重複重點:“我沒喜歡過你。”
周骁又一次怒火中燒:“你騙誰呢?你不喜歡我,之前都算什麼?”
林蟬愧疚難當:“……我看你需要一個女朋友,我真心實意願意幫你,我喜不喜歡你并不重要,你誤會就誤會了。”
她順水推舟作為幫他的理由,否則還要跟周骁解釋原因,很麻煩。
硬着頭皮,林蟬弱弱補充道:“你那麼好面子,我喜歡你好像讓你很有面子,你高興就好,我更沒想澄清了。現在我意識到我錯了。錯得離譜。我在你小叔面前的道歉還不夠,我不僅不該幫你實施刺激清濛學姐的計劃,也不該不明不白地任由你誤會我喜歡你。”
周骁僵住,感覺天好像塌了。
她的言外之意難道不就是,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作多情?
他,自作多情?
呵。
“林、小、蟬!”牙縫裡擠出的她的名字,周骁咬得後槽牙幾欲碎裂。
“對不起……”林蟬頭皮發麻,再次道歉。
演講台的視野寬廣,好比老師站在講台上能将全部學生納入眼中,況且報告廳裡大家都是秩序的,彼時人群中周骁拽走林蟬的畫面,很輕易被周時寂捕捉。
顯而易見,周骁的動作有些兇,林蟬也不太情願的樣子,周時寂理所當然不放心。
所以,下台回到座位,周時寂和同行的同事打過招呼,借口上衛生間,離開報告廳。
順着報告廳外圍繞一圈,等周時寂找到他們的時候,入目的便是周骁面露愠怒朝彎腰的林蟬伸手的畫面,像要推倒林蟬。
雖然周時寂清楚周骁并非暴力之徒,但他不可能不出聲:“周骁。”
手頓住,周骁下意識望去。
林蟬也怔怔轉過頭。
周時寂加快步伐走到他們面前:“什麼事?”
周骁拉長黑鍋臉,根本講不出口。
“沒什麼。”周骁幹巴巴
周時寂眸光深沉,轉而看向林蟬。
背着周時寂,周骁正狠狠瞪她。
而哪怕他不瞪她,林蟬也已經非常識時務地從周骁給周時寂的回答中接收到周骁的意思。
周小霸王在她跟前顔面盡失,希望在他小叔跟前保留最後的尊嚴。
“沒什麼。一點小誤會。”林蟬吞吞吐吐,因為心虛,低垂眼簾,不敢觸碰周時寂的眼睛。
以周時寂的眼力,肯定看出她和周骁撒謊。她再如何盡力表演,也瞞不過。隻需配合周骁守口如瓶。
周時寂沒有追問,回去報告廳。
林蟬和周骁在此之前分道揚镳。
林蟬回京州大學。
周骁嘴上告訴周時寂去見柯力,實際上周時寂趕回外交部準備下午的例行記者會時,收到管家的消息,說周骁跑去觀湖瀾灣了,翻天覆地地找東西。
找什麼東西?據說是一隻羊毛氈戳成的小猴子。
看到“羊毛氈”三個字,周時寂猜測,和林蟬脫不開關系。
周時寂暫時沒管,按部就班執行他今天在外交部的工作。
隻是他沒加班,下班後也不是回職工宿舍,而是前往觀湖瀾灣的别墅。
管家說,周骁一個下午快把房子掀翻,東西也沒找着,已經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兩個多小時,晚飯還沒吃。
周時寂不以為然:“二十一的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總不會餓死。想吃他自然會吃。陳媽你休息去,不必擔心。”
周時寂自己也沒理會周骁,徑直去到書房。
書桌上擺放着一沓文件。
因為對林蟬有點疑慮,前些天,王遠幫他多調取了一些林蟬的個人資料。
浏覽過後,周時寂發現林蟬原來是個孤兒。
而林蟬生活過的孤兒院的名字,他恍惚生出一點印象,于是交待管家在家裡搜索幾份文件。
管家高效率完成任務。
既然今晚回來了,周時寂索性落座書桌前,翻開文件。
敲門聲叩叩叩。
外頭的人沒等他應,徑自推門走進來,。
不必擡頭,周時寂也清楚是周骁。
果不其然,很快,周骁憋悶的嗓音傳來:“小叔,林小蟬居心叵測,我現在懷疑她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