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桂香幽幽。
此刻的孟燈正坐在考場上複習,窗外熱風稀稀,風扇吱呀卻并未帶來多少涼意。
她的身邊,坐着他。
原本是随機打亂的學号,天的注定讓他們倆坐在同一個考場,甚至相鄰如此接近,仿佛三年在昨天,今日的他們拿着的仍然是Lisa給夥伴的新生建議。
可風有了敵意,吹得窗旁的紗簾飛舞,穿過前桌直直掃在孟燈身旁,粗糙的布料在她手臂上摩挲。
跟着她同時擡眸的還有低頭的他,兩人同時看向窗邊,窗簾早已回歸原位,臨邊的同學将窗簾打了結。
孟燈注意到的是窗外的藍空開朗,雲争天雄。陳猶注意的卻是少女偏頭時掃落的馬尾。
孟燈八歲後再未留過劉海,額前堂亮,濃密的長發随意地束在腦後,唯有零碎的發貼在耳旁,繞在頸邊,随着風會彎曲飄揚,漸送到眸中。
濃密長睫,說來汪水的眼又有幾分不覺意的惆怅。陳猶在那一刻想,像一張停留許久的郵票,等着有緣人從信箱中取出。
那一瞬的想法令他少見得也有些失措,實在是不該,實在是不該。
孟燈轉頭的一瞬與他對視,回複的隻有一抹像巧克力的笑意,剛開始有些苦,再等一會兒便隻剩下甜蜜。
“昨天晚上做夢,夢見今天考試的題目是與詩人共遊山河,共論經典。醒來之後立馬翻了李白的詩。陳猶,你說我的夢會不會是預知夢?會不會真的考這個?”孟燈扣上書,偏過頭看着陳猶。
他認真的時候表情很嚴肅,好像能将每首詩詞化作公式熟記在腦海之中。孟燈因這樣的想法在心中暗笑自己的幽默。
陳猶抿抿唇,象征性地推了推眼鏡,微笑淡淡,“嗯......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或許是你太過緊張,并且期盼自己的預準正确,運用夢境的假設性以來獲得心理上的安穩。但......希望你的夢可以是真的。”
夢境,人未能陷入深睡情況下的腦細胞活躍,構造了一個無法控制的夢。
孟燈當然知道。可你不好奇我與李白遊的哪裡嗎?又吟了什麼詩?
他沒有看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表現與往常實在不同,直到對方良久的沉默,陳猶才又恍然明白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連忙找補:“我的意思是,嗯,我昨晚有些沒睡好,剛才腦子有些懵。”
死闆的呆子。
其實也是很迷人的。
孟燈被陳猶那副可愛的模樣逗笑,眼睛笑成了兩扇小窗,“還有二十分鐘呢,要不你先睡會兒,待會兒我叫你醒來,記得告訴我你壓的作文是什麼哦。”
“不用了。”陳猶拿起桌上的農夫山泉,擰開瓶蓋後喝了不少,周遭的空氣被冷水壓了再壓,隻聽見他帶着些南城方言的語氣念了句,“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孟燈并不是南城人,聽不懂陳猶拐來拐去的調子,她問:“誰的詩嗎?”
陳猶答:“我壓的作文是知己。”
她不信。他笑。
“好吧,就算你壓知己了,那應該寫伯牙子期吧。”
“寫個抒情文也不錯。”
—
孟燈寫完試卷後還剩下很久,她看了看自己作文的題目——遊山河。
又看了看試卷上的材料二:古時伯牙子期一見如故,相交為友,以琴瑟之音談論山河日月,你我之前。王羲之王徽之身為親緣兄弟,最終人琴俱亡。“知音”二字在史書上泛泛展開。請以“琴瑟之音”為話題對話先古,論就“知己”......
怎麼這麼巧呢?
就像夢裡的她問李白:“聽說您是醉酒落池而亡?古時的酒可不醉人呢。或是身體抱恙?”
李白開懷大笑,“誰知道呢,明史未載,衆說紛纭,管他那麼多。”
醉不醉人人自醉。世人皆醒我獨醉。
李白這一輩子太過蹉跎又坦蕩,世人皆贊他胸襟寬廣,又說他豪情俠義,如此赤懷。他的一生好友無數,年輕時知己概是孟浩然,中年時又有杜甫,唯是辭世時有些孤苦。
孟燈想,李白的人生,或許便是那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釋然吧。
可與李白止步于山水間,眉眼黛色,他的目光中,或許還是有些懷舊。
“山河已遊,故人依舊。”
—
孟燈攬過神,與剛寫完作文的陳猶對視,她笑了笑,仿佛在說作文的有趣。
他也隻回笑一二。
待到考試結束,老師在一排排收卷。
孟燈道:“怎麼樣,我的夢準吧。”
“嗯嗯,你最厲害了。”陳猶托着下巴看她,“我也對了不是嗎?是知己。”
“寫的伯牙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