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猶回到了自己房間,拿起手機,又放下。
那一夜他難讀下任何一首詩歌,無論是聶魯達,還是狄金森。他的靈魂久久地沉寂,一言不發。
渴望宣洩的情感形成一場風暴,席卷過邊緣的城市,摧毀建築。但當它要觸及一座燈塔,那充斥着毀滅力量的巨大風暴變得溫柔了,它輕輕地柔柔地,在她面前停住了。
說不出的話變成行動,變成眼睛裡的小小關注,變成腦子裡的小小想法,變成身體記住的住址的步數。小小,小小。
陳猶迷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默聲着。唯見眼中流轉波光粼粼,任亂風吹散他的發。
一牆之隔,陳父陳母屋内的燈也亮着。
徐清收拾好行李,正靠在床邊看手機。
“聞欽,你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選擇和你在一起嗎?”徐清沒有忘記陳猶剛才問的問題。
她的兒子跟她學了一手好奪命十八問的技巧,善于從語言中挑出可疑之處,不加修飾地說出口,最直接的話,直攻人的心房。
那時徐清也才二十五六,開明的家庭和自己的野心讓她并不願早早結婚生子,她遇見陳聞欽,是意外,也是命運的安排。
她們相戀,卻沒有到必定結婚的地步。徐清沒有參加重要的學術研讨,沒有見到國外著名的心理學教授,沒有得到導師的推薦信,也錯失了最終截止的申報時間。
這一切荒唐、大錯,徐清接受不了。可事已至此,又能改變什麼呢?徐清隻能申報另一所國外的院校。
陳聞欽對不起她,是真正意義上的對不起。她們之間欠的還也還不清。
徐清為什麼選擇和他在一起,大概是賭氣,想要毀了他一輩子,大概是見他懊悔又彌補,圍着自己連軸轉到半夜趕論文。她知道補償心理,但她還是這麼做了。和陳父在一起,生下了陳猶。
她沒有放棄自己的學業,美國簽證一辦下來就收拾東西出了國攻讀博士學位。是陳聞欽跟着她一起出了國,如若不是徐清,或許陳聞欽不會出國。
陳聞欽回憶起那段二十年前的歲月,語氣不由得放輕:“因為我的堅持。”
“我之前說,陳猶遺傳了你的好品質,說的就是這個。”徐清偏過頭看陳父,“他喜歡把什麼話都和我說,把你希望的樣子呈現在你面前。你以為他的教養從哪裡來的,又不是天生的。”
“他很小時候我就知道,他喜歡的東西都執着得到,隻是他不說。我們教給他的,是要禮貌謙遜,是要取舍有度。讓他離開喜歡的人,天知道他有多不甘。”
陳聞欽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後搖搖頭,“這是正常的。你拒絕我時,我也不甘。男人都這樣,年輕時候自以為是,到了中年更自大狂妄,老了還癡人做夢,以為他是曹孟德嗎?純是癡心妄想。”
徐清好像被啟了開關,笑個不止:“你這是生起氣來連自己都罵?”
陳聞欽沒争辯:“那孩子就是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在學校被老師捧着,在家裡又有親戚誇獎,就以為自己能把事情都想得周全了。”
“孟燈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你也見過。她優秀又懂事理,是千萬不能被咱兒子牽累的。”陳聞欽想着自己的兒子,覺得他和自己年輕時候沒什麼區别,都一樣不懂事。
徐清也點頭說是:“人各自都有一條自己的路,有緣分并肩而行,沒緣分就萍水相逢。”
“他們都應該先走自己的路,再看兩人是不是同行。”
徐清看了眼時間,放下手機,就要拉燈:“不說了快睡了,我明早還有患者。”
“等一下,我資料還剩下一點沒看。”
......
為了給予最大程度的傷害,造成毀滅性創傷,上天不會給幸福的人一點即将失去的信号。于是風波之下,滔天巨浪,而人在漩渦中心,不知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