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奉命行事,監督這些賤民完成大冢宰的工事,你又是哪裡鑽出來的女人,竟敢阻攔我們?”
官兵見周圍聚起來的人越來越多,不想丢了面子,于是梗着脖子争辯,黑馬朝他噴息,又惹得他往後一縮,但眼睛仍瞪着婉顔。
聽到“大冢宰”這三個字,婉顔面容閃過一絲窘迫,就在衆人聚精會神地準備看她罵官兵時,她卻換上疏離笑容,少了幾分方才的氣勢,卻仍不落下風。
“啊,失敬失敬,原來軍爺是大冢宰的屬下,小女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哪敢與您作對啊。”
她似是漫不經心地說着,又猛地一松開手,方才還為自己搬出大冢宰當說辭而趾高氣揚的官兵立馬由于鞭子的慣性往後踉跄幾步,惹得衆人又笑了起來。
“你!”
“我都松開手了,軍爺怎麼還不依不饒呢,大冢宰不是向來能容人嗎,想必不會因為我區區一個小女子而生氣吧?”婉顔翻身下馬,雙手環抱胸前,話語看似在奉承宇文護,卻處處嗆得官兵啞口無言,隻能漲紅了臉幹着急,“我也是為軍爺你着想啊,要是把這些百姓打傷了、打殘了,誰來替大冢宰修佛寺啊?”
官兵說不過她,又不想就此離去拂了面子,惱羞成怒下,直接揚起粗壯手臂向她舞去。
“竟敢當街打人鬧事,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婉顔剛自己躲閃開去,就見宇文赟從人群外圍匆匆擠進來,将懸挂腰間的寶劍舉起,直指官兵面前。李娥姿則緊随其後,出乎她意料地将她拉到一旁。
這是李娥姿第一次主動拉她的手……
她着實有些驚訝,看了看李娥姿,沒想到李娥姿察覺到她的目光後,像是才反應過來,急急撒開了手。
“魯……魯國公殿下……”官兵見到宇文赟,認出來他是皇上長子,立馬熄了氣焰,在原地躊躇。
“還認得我,看來不算癡傻。”宇文赟用和婉顔初見那天的高傲姿态對待官兵,“誠如這位姑娘所言,你們打傷了百姓,誰來替大冢宰修佛寺?她隻不過是仗義行事,你卻不依不饒,眼見自己理虧,竟然就要上手打她……要不我跟父皇請命,讓你全權負責修葺大冢宰的佛寺?這麼光宗耀祖的事,諒你也不會推辭吧?”
天……這樣嚴謹的話竟然出自一個小孩之口,看來他遠比她想得還要聰明。
“殿下說笑了,小的哪敢啊……”官兵立馬縮起肩膀,向宇文赟賠笑。
“那還不快滾!”宇文赟喝道,吓得幾個官屁滾尿流地倉皇跑走,留下原地衣衫褴褛的百姓,他們的雙腳皆被鐵鍊鎖着。
“幹得漂亮!”婉顔忍不住為他叫好,“就該教訓這幫欺軟怕硬的家夥!”
她又轉身瞅了瞅人群,似是在張望什麼,不久便眼中發亮,走到一對跪在地上抱着小孩的夫婦面前,扶起他們:“沒事啦!你們快起來吧。”
“謝謝,謝謝……”那對夫婦點頭如搗蒜地朝婉顔道謝,眼中蓄滿了淚水,臉上黝黑一片,又因長時間暴露在寒風中青一塊紫一塊,皲裂得猶如久違下雨的旱地,“可是,恩人雖救了我兒的命,今日這一鬧,隻怕日後那些官兵更加記恨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啊!”
“你們放心,我已經想好此事該如何解決,絕不會讓你們繼續受苦。”婉顔果斷接話,擲地有聲,又将錢袋塞到夫婦手中,“這些錢你們先拿着,給孩子去買點好吃的吧,我看他面色蠟黃,又這般瘦骨嶙峋,必須得補補身子了。”
夫婦倆又是一番言謝,弄得婉顔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注意到身後還有許多望着她的官奴,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現在還不是聲張的時候……否則隻會打草驚蛇。
“這些是……”李娥姿在一旁問道。
“他們都是十一年前被從江陵擄來長安的百姓,現在充當官奴,被宇文……大冢宰派去修佛寺了。”
不等李娥姿皺眉,婉顔便親密地挽過她的胳膊,她本能地想掙脫,餘光卻瞥見婉顔手心淡淡的青紫之上又泛起刺眼的紅……大概是她前幾日的傷還未好全,現下又因用力拽長鞭被蹭紅了。
思及此,李娥姿無奈歎氣,隻好任由她挽着。
江陵官奴……她這話裡是否有什麼隐言?
“約定的事我已經做到了,你可别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不等李娥姿回話,宇文赟率先朝婉顔開口,他雖然冷着臉,語氣卻非常輕快。
“那是自然!”婉顔伸手拍拍他的臉頰,全然不顧他幽怨的眼神,“你放心,我向來言出必行。”
宇文赟輕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你們……”李娥姿神情古怪地看着婉顔和宇文赟,“到底在打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