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8小時的緊張工作以後,一切都準備好了,巴紮又重新向柴雞提問,存儲器的指數從0移到了8%,這起碼說明柴雞在工作了,而打印在輸出端紙帶上的答案,正如他事先期望的那樣,不過是他親手輸入内容的翻版。巴紮很清楚,沐愛說得神乎其神的什麼“邏輯線路中的可變電路及其任意的複雜度”等等,并沒有起作用。他向柴雞提出了一個又一個問題,并照例得到一個又一個的回答。他提出問題:“主義是什麼?”柴雞回答:“主義就是主張好惡。”“道是什麼?”“能生利的東西。”“德是什麼?”“免除災難,解困,救急。”而這正是重複了巴紮所輸送進去的概念。
巴紮在失業以前就認為:多少世紀以來人類就像瞎子一樣在摸索永恒宇宙無邊無際的内容,許多東西是我們人類的五種知覺感官所不能感知的。宇宙中有暗物質存在,暗物質是人類的“五官”感受不到的。幾千年前,人類中的智者就意識到這一點,于是乎,世界各地的智者用基督、佛、菩薩、真主、太上老君等神來表達闡釋。其實,暗物質就是神,神就是暗物質。智者倡導人們通過行善來與神即暗物質連接,獲得交流、反饋。有時候,巴紮甚至覺得暗物質就是在把人類放在這11維宇宙的三維空間門檻上,讓人類提出各種大膽的問題。
過了一會兒,巴紮注意到,關于好與壞在定義上的惡性循環怪圈正在困擾着柴雞,因為随着每次同樣問題的提出,柴雞的外殼就震動得越來越厲害,最後在柴雞的内部出現了短路,于是它就“昏厥”了。其實這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隻是設計者阿爾伯特搞的一個鬼花樣,讓機器像貴婦人一樣,一遇到麻煩就歇斯底裡地昏厥過去罷了。但是,柴雞不能回避這個一絲不苟的問題------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于是它就一個短路接着一個短路,所以,巴紮決定動手把已燒斷的保險絲換上“自制”的粗導線,這可是冒險之舉。
“放聰明一些,你這個榆木腦袋,趁現在還不太晚,”他向柴雞勸告道,“要麼好好用自己的腦子想一想,要麼你就完蛋,随你挑選!”很難想象,如果總經理騰達教授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他會說些什麼。巴紮心想:“大概會送我去坐牢吧!”但是這一切值得冒險一試,他深信如果柴雞經過一番哪怕是痛苦的努力,它是能夠回答出剛才所謝絕的問題的------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一開始它在輕微地顫動,發出哼哼的呻吟、号叫聲,而巴紮索性湊上去拍打它并罵了它一句。立刻,一團煙霧從這台備受煎熬的機器内部冒了出來,但柴雞卻奇迹般地沒被燒壞!它逐漸平息下來,嘯叫和呻吟被平穩的“嗡嗡”聲所代替。看來,柴雞終于以某種方式找到了它的出路!巴紮等待着它的回答。
輸出端的紙帶開始動作,他從紙袋上面念出:“好即是壞,壞即是好,好不異壞,壞不異好。受想行識,亦複如是。”這正是巴紮需要的東西!對柴雞所回答的内容,他并不感興趣,感興趣的是:柴雞在思索了!它抛開了某個知識又去比照其他的知識,然後,柴雞得出了新的而且是不同凡響的結論。它還創新了關于好與壞的說法。毫無疑問,柴雞是在進行獨立的創新思考。事情極為順利!剩下來的隻需向它輸入人類已知的全部信息,摻上對應的不太理智的思維,那麼柴雞就可以有效地回答比較嚴肅的問題,例如可以問它:“依你看來,如果人們要想擺脫貧窮、核戰争、全球變暖,該怎麼辦?”等等。
“無論如何,沐愛現在可以不必擔心他的飯碗了,而騰達這家夥現在也應當付給我工錢。如果運氣好的話,我也許還能還掉債務。”巴紮興奮地想道。他還發現有些事情是自己誤會了,那門并沒有被反鎖,隻是他轉動把手的方向弄反了而已。此刻,巴紮感覺一切都順利、美好!當巴紮把結果通知騰達時,教授相當驚喜并開香槟慶祝了一番。之後,總經理騰達準備對機器做試驗,并叫來了沐愛。胖乎乎的沐愛激動得幾乎是飛進實驗室裡來的。“巴紮,”他還在門外就嚷了起來,“你真是個天才!”然後,他在巴紮肩上捶了一拳,又說:“我知道你能應付下來的,你本人就對我說過這一點!”“是嗎?我可不記得了。”巴紮回答,“把高帽子收起來吧,它對我不起作用,還是請你把工錢付給我,然後我就可以離開了。”
“你想要多少錢?”沐愛狡猾地笑問,他話裡有毒,笑中有刀,“而且,金錢和這個課題對我們的意義相比又算得上什麼?巴紮,還是先講講你是怎麼成功的吧!”當巴紮叙述完他的方法後,騰達教授趕緊向柴雞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并近乎吹毛求疵地審視着答案。“非常迅速的學習能力,”教授被迫承認說,“看來我們終于得到了我們曾經渴望過的東西。此外,巴紮,你應該知道,這是一個國家重點項目,所以,它是屬于絕密的。切記,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修好了柴雞!”“對我您可以放心,”巴紮保證說,“我會守口如瓶的。”“還不止于此,”騰達補充說,并有點奇怪地望着沐愛,“也許,還是由你本人來向你老同學解釋這一切?要知道請他來的主意正是你提出的,并不是我。”
“好吧,”沐愛立刻回應,有點不安地望着巴紮,“你以前說過,信念能夠移山倒海,但并非所有人都同意這句話。有的人天生就是懷疑主義者,有的人隻會墨守成規……”“說話别兜圈子,你想說我不是第一個被請來修理這台機器的人,是嗎?如果是這樣,那就别廢話了,我早就猜到了這一點。”沐愛點點頭道:“是的,這一點很明顯。你是第18個被請來修理的人。在分析曆次失敗的原因以後,我們開始認識到,我們所需要的是一個能想入非非的人,一個能胡思亂想的人。他隻需要有點最基本的專業知識。我們明白地意識到,問題不是出在技術方面,而是在于輸入信息的方法上。”
“我懂了,”巴紮壓住怒火說,“所以你才來找我,我是個隻具有起碼專業知識的貨色?沐愛,你簡直是頭蠢驢!之前你耍的花招都是騙局?我甚至懷疑,說什麼你會因此而丢掉飯碗!”“老實說,根本不存在飯碗的問題。不過我得補充一點,你的确有一種我們大多數人所缺少的才幹,這是一種特殊的直覺力。設計出柴雞的阿爾伯特沒等完全造好它就癱在病床上,而且很快去世了,所以也就沒能找出問題的答案------怎樣才能使AI具有獨立思考、學習的能力?我們中間大多數人對此将信将疑。所以我才考慮:隻有相信這個問題是能夠解決的人才最有成功的希望。”
巴紮一臉憤怒地盯着沐愛,這個牛高馬大、胖墩墩的老同學繼續道:“怎樣才能使人相信這個問題是能夠解決的呢?最簡單的方法莫過于告訴他說,這個問題在他以前已經有人解決過了。凡事隻要曾成功過一次,就有可能重複再做成,甚至不斷改進。對待問題的态度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我就是要說明這一點。而你,巴紮,在你沒能克服完全自動化與獨立思維之間的脫節現象以前,柴雞隻是一台平常的計算機。而要不是你深信在你之前曾經有人做成的話,你也是永遠做不到這一點的,是不是?”巴紮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豎起左手中指。然後,巴紮注視着騰達,教授在不耐煩地咕噜,甚至是在輕聲咒罵。“有什麼不對頭嗎?教授。”巴紮一邊暗中竊笑并裝出天真無邪的樣子問,一邊窺視着輸出端的紙帶。
“柴雞現在工作得很糟,”騰達抱怨,“你隻消來看一眼它在回答些什麼。”巴紮又一次看了一下紙帶,上面全是令人頭暈的答案,它似乎是在回答另一個問題,但轉眼間它又重新回到之前問題的答案上。巴紮笑了笑道:“這個毛病容易診斷,但誰也幫不上它的忙。”國資集團公司控制八局的聰明人疏忽了一點------正是巴紮,這個隻有初步專業知識的人,不但成功了,而且還看出了症結的所在。應該承認,騰達和沐愛這種蔑視别人的“鑒定”,大大刺傷了巴紮的自尊心,而現在他終于有可能在離開前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再也不敢對待别人的勞動成果就像對待兒戲一般。
“先生們,”巴紮以一種難以形容的喜悅心情說,“你們想要有台能思維的機器,現在靠我,你們已經有了。如果現在你們肯把酬金結算給我的話,我打算立馬回家。”“你把故障隐患消除掉後再說付錢的事情,”總經理騰達教授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動手吧,巴紮,你應該明白這一點。要知道說到底,你才是這台機器的再生父母呢。”“放他走吧,”沐愛看着滿臉怒氣的巴紮,勸他的主子說,“今天已經足夠了,明天巴紮會來這兒修好柴雞的。我了解你,巴紮,是這樣吧,我的老同學?”沐愛說完從褲兜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巴紮道:“拿着,這是我和教授為你争取的報酬1000元,我已替你領款簽過字了。記住,不能對任何人說是你修好柴雞的!”一旁的教授瞅着眼前的這個胖子,心想:“明明是10000元,縮水成了1000元!而且這個死胖子領款時簽的是自己的名字,這人連自己的老同學也坑,真TM的......”
巴紮接過信封,逐一地看着他們的臉,并給予他們一個難看的笑容道:“那我該說是誰修好柴雞的呢?”此時,騰達和沐愛面面相觑。巴紮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因為一旦付錢給我,就表示是我修好了柴雞,而你倆想要邀功,對領導說是你倆修好的!你們一個想要提拔,一個想要評職稱,對吧?我猜,沐愛,你替我領款,簽的不是我的名字吧?!金額可能也不止1000元吧?!”沐愛與騰達對視不語,空氣仿佛凝固。巴紮在沉默中爆發,他一腳踢翻面前的椅子,狠狠地甩下話:“不是在明天,也不會在未來的任何時刻,我的腳再也不會踏進這兒半步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想要有台思維機器,又絲毫不爽地占有了它,當它儲滿了自己的思想時,就會對任何一個老問題漫不經心地給予重複的回答,因為它也學會了人類的傲慢。然後,它又會突然想起來并答上你的另一個新問題,但這隻有當它的思維沒有被其他更為重要的事情占據時才會如此,因為他也學會了像人類一樣懂得分個輕重緩急。它基本上總在忙于尋找自己固有問題的答案,它也學會了像人類一樣一直尋找真理。所以,它甚至不屑于搭理你們。好好想一下我所說的話,先生們,柴雞現在晝夜24小時每個禮拜7天不停地在思考,不斷地深入自己的認識,直到它能夠得出所有問題的答案。它也可能對某些問題,比如說動物學、仿生學問題感興趣!”
總經理騰達明顯地流露出不安,但是沐愛仍在微笑,笑中有刀。“那我們總能來得及去把它關掉的。”沐愛聲稱。巴紮正等着他的這個反駁。“聽着,你這個死胖子!如果停止一個人的心跳,會有什麼後果?人會死掉的!你隻要把柴雞關掉,你就會看到出什麼事了。你們現在,是在和一個‘AI人’打交道,而不是在和機器,隻要你一關機,柴雞就将死去。但是我敢打賭,要不了多長時間,它就不會那麼簡單地讓你們把它關掉了。你們得好好合計合計,這個問題的回答我将留給你們和你們的上司。”說完,巴紮走出實驗室,紅木門在他身後“砰”的一聲關上了。7天後,街上到處行走着柴雞的後代,AI已學會按着人類模樣複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