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繼續發散,附着在眼前十幾年的紗布好似層層撥開,一個身材修長的人影背對站着,頭上烏黑般的長發簡單束起,身上的那身青色長衫正是她想象中最熟悉的樣子。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男人緩緩轉過身來,腰間懸挂寶藍色香囊,是幾年前自己親手做的!
視線慢慢上移,劃過筆直的長腿,勁瘦的腰,寬闊的肩膀,喉間像是豎起一座陡峭的山峰,越過它,就來到了線條分明的下颌角,薄唇彎起淡淡的弧度,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些什麼。
“夫人…”
“汪汪——汪汪——”
突然,一陣犬吠響起,沉浸在幻想世界中的蘭時來沒來得及看清楚男人的臉,就突然驚醒。
“烏耳?你在做什麼呢?”
“快回來,會吵到隔壁鄰居休息的。”
可惜,無論怎麼喚,平日裡最聽蘭時話的烏耳就是不停下,它彎腰俯身,撅起圓潤的屁股,像伸懶腰一樣,對着大門吠叫,時不時還傳來一陣類似磨牙的聲音。
而喜歡躲在門後遮陰乘涼的尺玉,也老早的跑到一旁的木堆下,就像是在避着些什麼。
蘭時見狀趕緊走過去,跑到烏耳身邊蹲下,擡手輕輕安撫着它緊繃的後脊骨,“怎麼了烏耳?别緊張。”
“喵嗚——”
見蘭時來了,尺玉連忙轉換陣地,鑽進她長長的裙擺,隻露出條瑟瑟發抖的炸毛尾巴,像是被閃電給電着。
烏耳又吠了幾下,緊接着拱了拱蘭時的膝蓋,像是要将她趕走,接着原地轉了好幾圈,又站定在大門前,發出低沉的吼叫。
正當蘭時不明白烏耳是什麼意思,準備帶它回屋,找點零嘴給它時,門外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
“請問蘭小娘子在家嗎?煩求開門讓小爺我進去讨杯茶水呗,這鬼天實在是熱的慌,小爺我走不動道了。”
徐家小宅門前,赫然站着一個墨綠錦衣的男子,他貓着腰,正在鬼鬼祟祟地湊在門縫前偷看,舉止動态顯然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柳常德十分不雅地扒着細小的門縫,光天化日之下就像是前來踩點的盜賊,隻不過盜賊可不會穿的花花綠綠,生怕别人認不出他。
“去去去,看什麼看,沒看過讨水的人嗎!”??“前方我家少爺有事兒,你們幾個都繞道走去!”
…
在他身後不遠處,有幾個短褂小厮打扮的人,正在驅趕着巷子内幾個零星的過路人,在他們的指示下,很快便将旁邊的幾條巷子給控了起來,叫人不能靠近。
徐家小宅頓時成了一座孤島。
“開門呐,我都瞧見你在裡面了,我是禦史府的嫡少爺,不是什麼壞人。”
壞人可不會到處跟别人說自己不是壞人。
屋外,柳常德還在不停地叫喚,期間還夾雜着幾聲驅趕的聲音,蘭時很快明白,自己是碰上了壞岔子了。
她微微拱了一把腳下的尺玉烏耳,将他們往屋内推去,白術見狀也趕緊收拾好廊下雜亂的物品,招呼兩小隻過去。
由于是在家中,沒有外人,蘭時隻虛虛戴了頂錐帽,沒帶布绫。
她沒有出聲回應,環顧四周,随後從地上拾起一根木柴,接着躲到門後去,不讓門外人看見。
掂量了幾下木柴的分量,蘭時自嘲發笑:眼下的情況,竟然還有幾分熟悉呢。
“這位少爺,你怕是找錯屋了吧,這裡是徐府。”
安頓好兩小隻,白術急匆匆地從屋内跑出來,見自家小姐正如臨大敵般站在門後,手裡還舉着一個粗壯的木柴,心想不好,趕緊出聲驅趕。
“小爺我可沒找錯,這家不就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嗎,我剛剛在外頭都聽見了,你們正打算做鹵梅水,這才好聲好氣找小娘子讨杯水喝,快快開門讓我進去吧。”
日頭曬,吼了幾句,柳常德的嗓子感覺已經幹得快要冒煙。
一而再再而三的低聲下氣,可那嚴嚴實實的木門卻半點沒見打開,他的耐心到達頂峰,見裡面的人還在作裝死樣,頓時怒氣沖天,對着大門一連踹了好幾腳,像個喜怒無常之人,連帶着門口無辜的粉蘭花都被他一腳踢倒,精美的花盆應聲碎裂。
“汪汪!汪汪!”
烏耳不知道又從哪兒跑了出來,原本呆萌可愛的臉龐變得無比兇狠,它直直撲到門上,露出鋒利的爪子,對着門闆狠狠撓了幾下,細碎的木屑頓時散落一地。
脆弱的木門搖搖欲墜,怕傷到蘭時,白術緊緊拉着她撤回到院子裡去,接着又壯起膽子,從木柴堆裡扒拉出幾塊大的,堵在門後,以防對方狗急跳牆,破門而入。
“怎麼回事啊?怎麼還有攔着人不讓回家的道理呢!快讓開别擋着老娘回家的路!”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不遠處,一個身形壯碩的婦人也正在和柳常德的一個小厮掰扯。
“我管你是什麼内務府還是禦史府,這斷沒有礙人回家的道理,對了,你剛剛說你家少爺是什麼,禦史大人之子?好嘛,我倒要問問看,我那在開封府幹活的侄女婿,禦史大人就可以幹這些搗亂民生,仗勢欺人的缺德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