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姨,我帶着捶丸[1]來了!”
一道綿軟的小奶音從大門外傳來,緊接着一個暖橘色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仔細瞧見手裡還拿着兩柄木捶和丸球。
屋門的門檻不高,比起其他的來,像是專門有人砌矮了幾分。
徐承修很容易就跨起腿翻過來,連身後的丫鬟都甩開了幾步,他明亮的小眼睛四處打量,視線很快便鎖定在書案前的那抹豆綠倩影。
“姨姨!”
徐承修的小奶音又喚了一下,書案前的少女徐徐擡頭,面如皎玉般的臉龐笑意盈盈,膚白勝雪,雙唇不點而赤,明眸版的眼睛藏進銀繡軟布裡,好似山間落下的玉蘭仙子,舉手投足間盡帶慵懶娴靜。
“修哥兒來了?”
從研習中回過神來的蘭時微微垂首,朝聲音處粲然一笑,眸光見一抹橘色撲騰撲騰地滾過來。
她放下筆,左手微微扶着黃花梨木書桌,走到一旁後慢慢蹲下,還未等她蹲好,懷中冷不丁地就撲進一團酥軟的小身子。
“大早上的,去哪兒瘋玩去了,流這麼多汗也不快去換件裡衫。”
蘭時纖長的手指在徐承修的後頸處探了探,微涼的指尖觸碰上冰冷的汗珠,一時間竟不知哪個更冷一點。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自己右前方的空氣一陣浮動,緊接着有人遞過來一塊幹淨的棉帕,低聲道:“小姐,這裡有塊幹淨的帕子,給小少爺擦擦吧。”
算算日子,從暗衛營調來蘭時身邊,已有三年。
值得一提的是,一年多前,老國公徐景升正式卸下徐家家主的位置,改由嫡長子徐時宴出任,次子徐時寬升為二爺,長女徐少虞也剛完成了與雲麾将軍晁九安的訂婚宴,雖仍未出閣,但如今徐府上下已然改稱她為小姑奶奶,徐承修從孫少爺變為小少爺,連徐長赢都成府裡三爺了。
隻有沉香閣内的下人們還一如既往地稱呼他們為“小姐”“姑爺”,倒是成了一個奇景。
侍女青果的氣質也更為穩重,她如一日地在蘭時身邊,貼心照料,連白術都忍不住對她連連誇贊。
說到白術,不知道這小妮子又跑到哪兒去了。
說不定又是為了一口吃的,正在大廚房那裡同婆子們講笑話呢。
蘭時淺笑着接過帕子,而後将它輕輕墊在徐承修的後頸。
入秋已有一段日子,可小孩子哪懂什麼秋不秋,夏不夏的,喜好玩耍的心總歸是最活躍的。
“姨姨,可不可以讓尺玉和烏耳它們陪我玩捶丸啊,爹爹給我新做了木柄,看!”
徐承修乖乖靠在蘭時懷裡,像一顆散發奶氣的大奶團子,他靜靜地等着她墊好身後的汗巾,一張圓嘟嘟的小臉裂開了嘴笑,開心地朝蘭時揚了揚他新得的玩具。
“真好看,不過不能玩太久,等會還得去前廳參加宴會呢。”
依稀見着修哥兒手上拿着的東西,蘭時柔柔一笑,這段在徐國公府安樂的日子,多得徐承修時常喜歡往她這兒跑,帶來了很多歡聲笑語的同時,也讓她安靜平淡的生活多了不少樂趣。
徐承修應得高興,可聽進去幾分就不得而知。他拉着蘭時的手就往院中走去,蘭時沒辦法,隻好從頸間拿出一根用竹子做的骨哨,用力一吹。
“籲——”
一聲清脆的哨音破空而出,不知躲在哪個屋檐下的毛茸茸耳朵一動,身形先意識而出,咻得一下就跑到了兩人腳邊。
“哈哈哈哈哈,你們别竄來竄去的,好癢呀!”
自從尺玉烏耳出現,徐承修的笑容就沒降下去,他半蹲在地上,小手用力一抱,體型堪比他一樣大的烏耳就被他擁進懷中,雪白順柔的長毛蹭在臉上,就像是一團綿軟的白棉花糖。
徐承修很快便和兩隻寵兒玩到一起,他氣昂昂地走在前頭,體型偏大的那隻寵兒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
來到寬闊的院子中央,隻見徐承修擡起木柄,用力地将丸球擊入事先挖好的洞中,機靈的烏耳飛快跑過去,對着洞内的丸球一拱一拱的,接着張開大嘴穩穩咬住丸球,搖着長毛尾巴興奮地嗚叫個不停。
一來一回,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相比起調皮愛玩的烏耳,尺玉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富貴美人。嬌嬌的小身子跳上蘭時的膝頭,小肉墊輕踩上幾腳,尋一處舒服的地方就半躺下,就連徐承修想要找它多玩一會兒,尺美人都不一定會賞臉。
“屬你最會過日子。”
素白的手指輕輕帶過尺玉敏感的鼻子,引得它”喵嗚“一聲,小舌頭不安分地吐了吐,像是在不滿主人對它的嬌嬌評價。
蘭時無奈地笑笑,手臂卻十分誠實地将貓主子圈緊了些。
經過這幾年盛南昭的細心料理,她的身子骨已經比剛上京時好了不少,就算是在嚴冬時節,隻要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再多喝上幾幅暖身的湯藥子,基本上都不會太難過。
再說了,她身邊還有一個事事以她為重的夫君在身邊,就算府裡有哪裡照料不周,或身邊丫鬟疏漏的點,他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并補上。
想到這,蘭時側頭柔聲問到屋内的婢女:“青果,你知道夫君去哪兒了嗎?”大早上的就沒見着,還以為他今天賴床了呢。
青果正在屋裡給蘭時準備香插,近日小姐不太安眠,夜裡總是醒,于是她今天特地準備了點閣中香,香氣淡雅清新,幽幽草木香和果皮香,就算是燃多了也不濃。
“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她手腳麻利,輕輕吹熄燭火後,應聲道:“大抵是又去書齋了吧,小姐也知道的,半年後姑爺就要參加這屆春闱了,這時間肯定是緊着學。”
“再怎麼緊也得講究有勞有逸,今天重陽,嫂嫂提前就派人來說府裡新得了好些秋菊,要趁休沐舉辦個賞菊宴呢。”
蘭時說着歎了口氣,正當她坐在廊下,擡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瞌睡的尺玉時,天光傾瀉而入,一個竹綠色身影緩緩從樹下負手走來,男子面目俊雅,傲然溫純,織金錦囊挂于腰側,兩隻手藏于身後,嘴角勾着一絲惑人清冷,像是隐隐期待着些什麼。
“夫人,你猜猜我手上拿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