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命令工匠們獻出圖紙,親自交于沙突王。”
刺繡、望月樓、通通都是他。
一切都與他有關。
脾氣暴躁、陰晴不定,無視男女禮數,唯我獨尊。
從後花園一齊斬斷四人手臂,到在沙突斬首示衆,霍楚厭沒有半分猶豫,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沒有半絲憐惜之意。
所以姐姐作為他的繡娘,一個不小心觸犯了逆鱗,那就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獄。
姐姐說是姐姐,實際也就比自己大了一歲。
因為這一歲,她成了自己的雨傘、遮蔭的樹枝。
小時候娘教兩個人刺繡,姐姐總是學得又快又好,自己能将針和線繡成一團死結,扯也扯不開。
那時候,姐姐總是很耐心地幫她拆線。
因為被針戳破手指而耍賴哭泣,姐姐就會把繡好的刺繡給自己,然後再被娘發現。
——“你哪裡會雙針線法呀?是不是又跟蘭兒哭鼻子,拿了她的?”
——“娘,是我主動給眷禾的。”
——“對呀,是姐姐主動給我的,我沒有哭。”
溫眷禾擦幹早已涼透的淚水,擁着被子坐起身。
鼻涕堵住了呼吸,她覺得胸悶,索性來到院子裡。
夜深人靜,清風拂面。
兒時她與姐姐也曾在這樣靜谧的夜晚偷偷爬起來,來到廚房偷吃飯菜。
一個饅頭掰成兩半,剩了一頓的涼菜總是比剛炒出來的好吃。
剛擦幹的眼淚又落下,索性就不管了,任由淚珠争先恐後消失在衣衫之中。
姐姐,害你性命的人一定是他吧?
你在霍府那些日子,是不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
盡管整日埋頭刺繡,卻還是得罪了那個活閻王。
不要害怕,也不要覺得孤單,你還有我。
我來了,我會為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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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楚厭坐在桌案前,端着一本兵書在看。
侍女把燃燼的蠟燭取下,換上了新的,不經意地瞥了眼他手中的書,奇怪地皺了皺眉。
剛剛就見大少爺在看這一頁,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怎的還在看?
怪不得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原來一頁紙要看那麼久。
等侍女離開後,霍楚厭緩緩放下書。
他擡了擡手指,看向牆面。
影子因旺盛的新燭火而變得更清晰,他的手上下搖擺,牆上的影子也随之搖擺。
恍惚間,食指和中指一前一後形成人形影子。這人長發齊腰,穿着長款襦裙,晃來晃去。
所處的時間仿佛在此刻轉換,将西陵轉換成了沙突。
他再次看見屏風上映出的那道影子,窈窕婀娜。
輕紗绫羅一件一件披在身上,因未擦幹的潮濕水漬而導緻長裙堆積,彎腰用手扯下……
他見過屏風之後瑩潤的肩膀,也見過對方花容失色的臉。
時空旋轉,投射在牆上的影子依舊是自己的手。
手指晃了晃,仿佛是她從屏障後走出來。
将頭發理到一側,慢慢摸索着前進,腳趾圓潤趾尖呈淡粉色,走一步留下一個水印……
——“看見了我的腳還不算嗎?”
霍楚厭瞳孔一震,回過神來。
将僵硬的手臂放到桌下,依舊能看見牆上的投影,又藏在身後徹底掩蓋。
怎麼會?
他怎麼會無端想起她來。
分明昨天在馬車上,他還在告誡她不要與楚閑走得太近,怎麼一轉眼,自己竟也控制不住心思了。
霍楚厭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似是劍柄上的穗劃過心頭,輕輕的,迅速的。
癢的難耐,卻偏偏摸不到。
這異養感成功打破他的專注力,一頁書看了幾個時辰也沒能讀懂。
索性就休息罷!
霍楚厭一口吹熄蠟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也沒營生出半分睡意。
他發誓自己夜半而出是為了練習劍法,可卻不知怎的再一擡頭,就看見了南房的屋檐,以及石階上屈膝坐着的女人。
那個令自己喪失專注力,喪失睡意的女人。
此刻正抱着膝蓋仰望明月,淚眼朦胧,仿若畫中仙在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