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兩天,他們一直都在趕路,搖晃的車廂外天亮了又暗。
盧米娜安對這種長途奔襲早就習慣,隻是肚子裡一直有種火燒火燎的感覺。
那個毒藥大概還是太毒了。
洛爾凱有時會和前面的維爾森交換位置,裝甲車從未停止前進。
野外沒有大路,人類城市的痕迹被雜草覆蓋,小路都少見。
大災變後區區幾十年,野蠻生長的大自然就從人類手中奪回了大部分領土。
他們隻能沿着一些還不算太破的城際道路勉強前進,偶爾拐進一些樹木茂密的小路,旁逸斜出的樹枝一直挂擦着裝甲車外殼,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好像一種警告。
他們一天隻吃一頓,用些應急食品随便對付。
直到裝甲車駛入一條比較寬敞的石子路。車輪碾過石子路的聲音非常清脆,
盧米娜安立刻聽出了異樣。
他們到了。
凱隆的聲音從前面通過裝甲車内的音響傳進車廂。
“Canoe和我一起。其他人原地待命。”話音剛落,裝甲車車門自動開啟。
洛爾凱早就檢查好自己的□□,應聲站起來,彎腰走出裝甲車。
外面天光大亮,陽光灑滿車廂。
盧米娜安擡頭,正好和費加爾對上視線。對方正看着自己,深棕色眸子陰冷潮濕。她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對方立刻移開了視線。
凱隆和洛爾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盧米娜安一手揉着肚子,彎腰看了看亞當的身體情況,百無聊賴地斜靠着車廂牆壁,默默思考着什麼。
費加爾抱着沖鋒槍,眼睛盯着車外。
車廂内很安靜,一直都很安靜。不知道是不是有她這個外人在的緣故,這隻小隊成員間并不怎麼交流,都很沉默寡言。
偶爾的交流也僅限于一個手勢或一個眼神。他們之間很有默契,什麼話都不用說就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盧米娜安在之前任何隊伍都沒見到過這麼心有靈犀的情況,好像是十幾年的老戰友般親密無間。但實際上他們年紀都不大,訓練有素,經驗老道。這樣的情況對她很不利。
隊員之間相互信任,彼此了解,就讓她很難融入其中,也很難離間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
她必須更加謹小慎微地行事,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一旦被發現下場一定很慘。
紀律嚴明軍隊裡是容不下背叛和謊言的。
在靜谧無聲的野外,時間的流逝異常緩慢。明燦燦的日頭照耀樹林。天色忽然由明轉暗。
上一秒還豔陽高照的天氣,下一秒卻像墜入了永夜。車外迅速陷入一片漆黑。
盧米娜安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日食”,第二個想法是“黑潮”。
“黑潮”經常神出鬼沒,蹤迹不定。一旦出現,天氣就會變得陰晴不定,白晝轉夜,狂風暴雨都是稀松平常。
當他們發現這些異常天氣時,“黑潮”已經不遠。
費加爾身上的黑潮探測器亮起紅燈。他端槍走出車門,盧米娜安也想跟上,立馬被他冷冰冰地甩了一句:“坐着别動!”
盧米娜安隻好縮回座位,看着車外濃到化不開的夜色,心裡捏了把冷汗。
她可不希望這隻小隊就這樣被全殲于此。不管她和他們是不是站在對立面,也不管之前他們如何對待自己。
現在,在可以碾碎一切的“黑潮”面前,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軍隊裝甲車大多配備了最先進的隐身和幹擾功能,即使置身“黑潮”也能持續進行精神幹擾,擾亂黑潮的行動與感知,盡可能保全他們。
但這隻是一種逼不得已的防禦手段。幾十年來,能從“黑潮”全身而退的行動小隊屈指可數。
“3級黑潮、十二點鐘方向,距離10公裡。注意隐蔽,不要出聲。”盧米娜安身邊的聯絡電話裡彈出一排信息。她看了一眼,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10公裡,“黑潮”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穿過。而凱隆和洛爾凱已經走出去一個多小時。他們還來得及回來嗎?
車内又安靜了一會兒,安靜得吓人。車外狂風刮過樹梢,發出尖銳哨聲。
聯絡電話裡又彈出一排新消息:“發現第二個黑潮,四點鐘方向,1級。”
1級“黑潮”就是移動的絞肉機,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維爾森替她解開手铐的時候,她以為這次的黴運已經到此為止。沒想到,這會兒又來了個大的。
她還從沒聽說過誰能從1級黑潮的圍攻下活着逃出來。
她再也坐不住了,轉身跳下裝甲車,幾步跑到車頭,拉開車門爬了上去。
維爾森正低頭搗鼓手裡的探測器,扭頭看見她爬上來,白日見鬼般瞪着她,連連擺手,想要叫她下去。
盧米娜安不管不顧地撥開他,和他擠在駕駛座裡,低頭看了眼複雜的裝甲車駕駛儀,斬釘截鐵道:“我們必須走了。1級黑潮不是開玩笑的!”
維爾森眼見她伸手在駕駛盤裡亂摸,急得滿頭大汗,想要伸手攔她,但又不敢碰她,肉眼可見地亂成一團,雙手雙腳恨不得原地打個結。
盧米娜安搗鼓一通,搗鼓不明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斬釘截鐵地命令道:“立馬開車!我們現在就走!”
腦後傳來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
盧米娜安轉回頭,看見費加爾深邃的棕眼睛
“你敢?”他問,嗓音冷漠而充滿怒氣。盧米娜安毫不懷疑她會在自己腦門上開個洞。
“你想死嗎?”她反問。
費加爾無動于衷地盯着她:“我已經在周圍布置好了精神幹擾陣。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回來。”
盧米娜安咬牙,思索一番,攤開雙手,聳肩道:“如果你想等死,我沒意見。”
維爾森左右為難地看看劍拔弩張的雙方,掙紮了一會兒,着急地比劃了一下。
費加爾看懂了,皺眉道:“還有一個1級黑潮,我去處理。”
“你處理?”盧米娜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指着他的胸口問,“就你一個人?”
“有問題嗎?”費加爾眼神愠怒地盯着她。
“我隻怕你是去送死。”
“這和你無關。”費加爾皺眉道,收起槍,看向急得臉色發白的維爾森,“你就留在這裡,别讓這個瘋女人開車。等我們回來!”
維爾森驚訝地瞪大眼睛,立刻想要叫住對方,但又不知為何止住了話頭,眼睜睜看着費加爾的身影逐漸沒入周圍越來越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