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娜安十幾年前接受了基因改造但逃避了義務兵役的重要原因就是,她不能接受任何人的生命被随意犧牲。
這世上已沒有神,沒有祭台,沒有祭司,更沒有犧牲。
周圍的空氣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震動。
盧米娜安轉身跑向走廊,士兵們連忙跟上她,架起步槍對準她的後背,高聲喝道:“站住!你不能獨自行動!”
“Mortal!”盧米娜安的腳步沒有一刻停滞,更快得跑進走廊。走廊盡頭就是武器庫。
凱隆聽到她的呼喚,轉身看她,看見她身後跟過來的士兵時瞳孔驟縮,全身肌肉緊繃。
武器庫前駐守的士兵聞聲也迅速擡槍,對準跑進來的盧米娜安:“站住!我們要開槍了!”
“Motrtal!”盧米娜安站定原地,又叫了凱隆一聲。
維爾森正好從武器庫裡出來,看見盧米娜安毫不猶豫地朝前邁出一步,站在她身後的士兵立刻扣動扳機。
槍聲響起,一道白光閃電般穿過整條走廊,擊中兩名準備開槍的士兵。
士兵仰頭倒地,連發子彈射穿天花闆,留下兩道扭曲彈痕。木屑落了一地。
維爾森順勢絆倒身邊跟着開槍的守衛,一拳打中對方咽喉。兩人的槍瞬間都到了他手裡。
他緊張到氣喘籲籲,扭頭看向走廊拐角處。
盧米娜安抱頭半蹲在地,身上落了些木屑,但沒有受傷,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像頭剛剛嘗過血腥味而興奮不止的小獅子。
他深感怪異地歪了歪腦袋。走廊外更多士兵端槍湧了過來,一下子擋住他的視線。
凱隆大步流星地走到盧米娜安身邊,一把将她從地上拽起來,力道大得出奇,一如他們的初次見面。
“你瘋了嗎?”他怒不可遏地質問道。
盧米娜安轉頭看了眼從附近圍上來的士兵,個個神情嚴肅地端槍對準她,面色平靜地說:“我隻是想攔住你。”
“我看你是想死!”凱隆怒氣沖沖地喝道,扭頭看向周圍。一名軍階較高的士兵從人群裡走出來,面色凝重地看着二人。
凱隆對他招呼一聲,黑着臉說:“帶她關禁閉。一切按軍規處理。”
對方凝眉,嚴肅道:“隻怕您也違反了軍規。您不該出手。”
凱隆臉色微白,又看了眼周圍聚過來的槍口,沉聲道:“她沒有做出任何攻擊行為。你們不應該開槍。”
“她是外人,而且有雇傭兵背景。我們謹慎一點也很正常。”
“……”凱隆無言以對地沉默下來,斜眼睨着本次混亂的“罪魁禍首”,咬牙切齒道,“不歸你管的事情就不要管。明白嗎?不要自找麻煩。”
“我不覺得麻煩。”盧米娜安坦誠地直視他的眼睛,脫口而出道。
“你!”凱隆氣得眼睫微顫,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眼神突然又柔軟下去,好像徹底服軟了似的,一把将她推出去。
“帶她去緊閉。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忙,這件事已經得到所長同意。”
“即使您着急出去,關于這次意外,您作為這位小姐的擔保人也有必要留下來寫一份詳盡的報告。”
凱隆愣了一下,幡然醒悟地看向躲到士兵身後的盧米娜安:“原來這就是你的計劃。”
後者不置可否地聳肩,轉頭看了眼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的兩名士兵,彎下眼角,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凱隆臉色黑到不能再黑,咬緊後槽牙道:“我不能再耽誤下去。我必須立刻出發。”
士兵微笑,面不改色地迂回道:“盡管我也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規矩就是規矩。您也是軍人,您應該明白。在基地裡貿然使用精神力就是一件大事,必須寫報告做檢讨,您才能恢複自由身。凱隆中尉。”
一聲“凱隆中尉”将他定在原地。
他不是普通士兵。
他必須承擔更多的責任,遵守更多的規則。
所以他才不喜歡進基地。這裡一層層的層級壓迫比黑潮更令人窒息。
“是。”他瞪了眼盧米娜安,懊喪地低下頭。下一秒,腦子裡始終緊繃的一根線“砰”的一聲驟然斷裂,清晰的斷裂聲還在腦子裡回響,原本遙遠的地闆已近在咫尺。
他神智不清地摔倒在地,雙臂撐地想要重新站起來但怎麼也用不上力氣,渾身乍冷乍熱,腦子一團漿糊。
“Mortal!”盧米娜安又叫了他一聲,一片模糊的燈光裡橄榄綠的眼睛像沙漠中一直蒸騰的變形高溫裡唯一的綠洲。
“他的精神力透支了。現在很危險!需要立刻介入治療!”盧米娜安顧不上還指着她的槍口,一手握緊凱隆的手,雙膝跪地察看凱隆開始渙散的瞳孔,大聲叫道。
基地裡的所有人都對“哨兵暴走”非常敏感。一名S級哨兵的暴走就可能摧毀整座基地。
基地裡立刻響起突發情況的警報。紅色警戒燈閃爍在每條走廊和每個房間。
士兵們收起槍,圍上凱隆,七手八腳地背起他快步送向醫療區裡專門的治療間。
盧米娜安随手抓住一名士兵,厲聲問:“這裡有向導嗎?讓向導過來!”
誰知對方一臉茫然地搖搖頭:“基地裡面沒有向導。”
向導是當下非常珍貴的資源。一般基地根本不會有特種兵常駐。
而且,最根本的原因是野外研究所和基地都是各大城市聯合建造運營,并不直接隸屬UW。
UW出于各種考量,無意将自己的唯一依仗“超級士兵”放在基地,遠離自己的管轄範圍。
盧米娜安始料未及地愣在原地,匆匆趕來的護士們從士兵手裡将陷入昏迷的凱隆綁上擔架。
一名穿着白大褂,别着特殊行醫執照的醫生拿起裝滿抑制劑的針管就要打進凱隆心髒。
盧米娜安一把打開他的手,怒吼道:“他已經昏迷!抑制劑會嚴重損害他的身體機能!”
“我們現在隻能這麼做!”醫生難以置信地瞪視她,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一旁的士兵連忙将她拽走,一下子按倒在地。
盧米娜安死活掙紮不出,扯着嗓子吼道:“那就讓我給他做精神疏導!”
醫生立刻又抛出更殘酷的一句話:“你不是UW的人,原則上不能接觸UW的特種兵,更不能進入他們的意識海。”
“什麼?你瘋了嗎!”
“我想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一聲清冷的女聲打破僵局,從亂哄哄的人群外走進來。
伊麗莎白還穿着整齊幹淨的軍裝,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着被按倒在地,一身狼狽的盧米娜安,朝左右士兵使了個眼色,說:“放開她。讓她試試看吧。既然凱隆中尉如此信任你,那我想你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