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娜安說:“中途,在一處野外基地待過。”
“那座基地,你知道名字嗎?”
盧米娜安猶豫了一下:“應該是SHED。”
“所以你們去了B12研究所?”監察官雲淡風輕地追問。
盧米娜安敏銳覺察到對方佯裝出來的輕松語氣,心裡緊了緊,搖頭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監察官狐疑地打量她,“根據你隊長的報告,你數次拯救他們與危難之際。是何種危難?”
“關于具體的任務内容,您去問隊長會比較合适。”
“……”監察官意味深長地保持沉默,更加仔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注意到她格外慘白的面孔,問:“你受傷了?”
“是的。”
“介意我,做個簡單的檢查嗎?”監察官向她伸出手,幾乎沒等她同意就自說自話地施展精神力,直接侵入她的意識海。
盧米娜安無法反抗,也不能反抗,隻好咬緊牙關默默忍受陌生的精神力量在自己的意識海裡一通亂翻,最後一無所獲地退出來。
“沒有感染迹象,精神狀态平穩,很不錯。”她甩了甩手,像是要甩掉什麼髒東西,漫不經心地評價道。
盧米娜安無語地抿緊嘴唇,扭頭看向木屋緊閉的小門,不知道這場無聊的拷問還要持續多久?
監察官調轉話頭,問:“你之前的隊友都死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
“嗯,你隊長的報告裡也是這麼寫的。”監察官毫不意外地聳聳肩膀,目光幽深地凝視她,一隻手不停地敲擊桌面,“你對你隊友的死一無所知。”
“這…”她頓了一下,歪了歪腦袋,“可能嗎?”
“你可是向導。你一定知道些什麼。”
“無論你知道什麼,坦誠地告訴我就是。你的隊長已為你做了擔保。我想你不必有太多顧慮。畢竟根據目前的情報,你的能力非常強大。如果你能順利進入城市,就有可能被珍惜人才的UW直接招入麾下。如果你還是堅持說不知道,我不管你是否有什麼不能說的苦衷或秘密,我隻能認為你在故意愚弄我。”
她特地頓了一下,讓自己的話在空氣中産生足夠的震蕩,慢條斯理地繼續道,“愚弄監察官,我可以立刻下令将你永久驅逐出境。VANISHER是這附近最大的人類城市。我們下達的驅逐令會令周圍的小城市也拒絕你的入境申請。而且,凡是和我們達成聯盟關系的城市都會受到同樣的驅逐令。在這附近幾千公裡的範圍内,沒有城市會再收留你。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吧?如果我驅逐你,你恐怕得一個人穿越叢林,到更遠的地方去碰碰運氣。”
“……”
小木屋内陷入沉默。木窗外熹微的晨光照在皺巴巴的本子上,泛黃蜷曲的頁腳上畫着一隻懶洋洋的卡通狸貓。
監察官等了一會兒,才開口繼續問:“我再最後問你一次。關于你隊友的突然暴斃,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盧米娜安擡眸靜靜盯着監察官,良久,陽光在橄榄綠的眼睛底部積蓄,翻滾,像一串在水面翻滾的火花。
她非常慢地搖了搖頭,一字一字道:“我不知道。”
凱隆一行人都背靠UW,拿着特種兵的身份和身上的赫赫戰功。一般崗哨的人并不會特地為難他們。
他們很快從一件件狹小的審訊室内走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在大門另一邊向導專用的特殊審訊室。
審訊室門口站着兩名荷槍實彈的士兵,身上戴着最敏銳的精神波動探測器。
隻要有異常電波出現,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持槍沖進審訊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輪金黃新日從晨霧裡冒出來,照亮崗哨通電鐵絲網前近百公裡的平坦草原。
草原上隻有零星幾棵大樹,一望無盡的原野像是連接着世界盡頭,雲卷雲舒,草原在碧天雲影間流動。
越野車停在草原邊緣,更遠處是高大雄渾的一堵圍牆,高聳入雲,漆黑如夜。
圍牆上端是更壯觀的玻璃穹頂。穹頂鑲嵌了上萬塊特殊材質的有機玻璃,随着時間推移自動改變折射率以保證人類城市内部的光線與溫度始終保持在适宜範圍。
在看似脆弱的穹頂之下是人類社會僅剩的殘存力量。
為了保護人類最後為數不多的希望之火,再多再嚴苛的準入機制都不為過。
凱隆讓其他人先上車,獨自一人站在車門邊等着盧米娜安。
他卸下了所有裝備,套了件黑色外套,風吹起他額前碎發,立體深刻的五官在陽光中英氣逼人,豐神俊朗,硬朗眉眼和清晰下颌線克制禁欲,無法承受強光的湖藍色虹膜柔軟細膩。兩種互相矛盾的極端氣質在他強壯高大的身軀裡混合着經年累月的火藥味渾然一體,成為他身上的獨特氣息。僅此一人,再無相似。
盧米娜安從審訊室裡走出來時,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虛脫,後背出了一層冷汗,但她還是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任由其他迎上來的士兵解開她手上的手铐,拿上一張臨時的入境許可書,接着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越野車。
草原上風大,将她的齊腰卷發吹得亂七八糟。
她一步步踩過長到腳踝的狗尾巴草,攏住長發,再擡起頭就走到了凱隆面前。
她在風中将皺皺巴巴的臨時許可書遞給他。
疾風将單薄的紙張吹得獵獵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成片随風而去。
凱隆雙手捏着一個小巧的玩意兒,垂眸凝視她,等了一會兒,伸手接過臨時許可書,簡單疊了一下塞進外套口袋,另一隻手攤開掌心。一枚刻着SKY字迹的小徽章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收下它,你現在就是我們的一份子。進城以後,你可以再還給我。”
盧米娜安盯着這枚做工不算太精緻的小鐵片看了一會兒,冷風卷過長發,将她臉色吹得更加蒼白。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拿起徽章攥進手心,擡頭,深深望進凱隆湖藍色的溫和眼底,嗓音又輕又細地說了一句:“謝謝。”
風穿草葉,沙沙聲一直傳到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