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娜安見過一次祭祀現場。這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但誰又說得清楚。
那一次,她清楚地意識到人類文明已經完蛋了。現在是人人自危、野蠻當道的末世。
活祭品的鮮血從脖頸飙射向斷裂的牆壁,所有法律條文都在外星生命的不斷入侵下分崩離析。
當生存都變成問題,人性中潛藏最深的獸性會重新出現,幫助人類度過難關。
凱隆站在客廳裡等着盧米娜安出現,目光定格在電視櫃閃亮的把手上。他還是第一次走進這個專為超級士兵服務的酒店。他更習慣白塔裡冰冷單調又和諧一緻的集體宿舍。作為一名身處最前線的超級士兵,他生活中的混亂已經夠多了,他更需要充滿秩序和克制的環境。
時間一份一秒地過去,時鐘嘀嗒嘀嗒的響聲讓他想起治療室裡的白噪音。這種聲音往往能讓他迅速平靜下來。但現在卻讓他心緒煩躁。
自從遇到盧米娜安,他的理智一直告訴他,這是個不可信的危險分子。可是另一方面,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不斷靠近她。而且他發現,盧米娜安謎一樣的背景之外,強大的精神力和善良的本性無時無刻不在吸引他。
他應該盡快斬斷這段孽緣,就像他身邊人說的那樣。
眼下是末世。他是肩負着人類希望的超級士兵。他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也沒有任性妄為的借口。保持清醒,保持理智,向白塔獻上忠心,始終走在唯一正确的道路上。
他不停地重複最初加入UW時的誓詞,和以前一樣,試圖将一切幹擾自己的雜念清除出腦海,像給一個機器人上發條。一圈又一圈,分秒一點一滴地流逝。
他猛地回身看向一直紋絲不動的衛生間房門,一縷淡淡的栀子花香從衛生間飄了出來。
他狐疑地皺了皺眉頭,雙肩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猶豫片刻,走向衛生間。
“盧米娜安,你還在裡面嗎?”
沒有回應。周圍安靜得可怕。
凱隆心中突然警鈴大作,瞳孔驟縮,一把拉開房門。冷風從敞開的衛生間窗戶拂過他發白的臉色,窗外無星無月的夜空寂靜無聲。
“Fuck!”
凱隆一個箭步沖到窗口。這裡可是十八樓。樓下的街道隻有一盞路燈。路燈孤零零地矗立在路口,燈光昏沉。夜色塗抹大樓,一切都模糊不清。
十幾分鐘後,窩在大廳沙發裡的白塔士兵被突然出現在大廳裡的凱隆吓了一跳。凱隆臉色差得要命,渾身戾氣鋒銳駭人,大步流星地走過大廳消失在酒店門口。
白塔士兵慢一拍跑出大門,街道裡已經沒有人影。
凱隆不敢貿然放出精神體,但和盧米娜安的精神BAND讓他依稀可以感知到對方的移動方向。
他不知道盧米娜安為什麼要逃,但他知道這一逃,她就隻有死路一條。
VANISHER在以前隻是個三線城市。城市不大,有一片工業園區。現在工業園區荒廢大半,一些廠房被改成臨時的難民聚集點,唯一一個發電廠燈火通明,其餘地方全都沉靜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隻有一些不能關停的機器仍在夜色裡亮着猩紅的提示燈。
燈光跳躍,像一串發射到星空外的密碼。
工業園區裡有一條軌道和一個小車站,一頭連着車站,一頭連着城市的西南門。西南門是專門的貨運大門。
每天,第一縷晨光升起,第一班穿過叢林駛向另一座城市的貨運火車就會從這裡出發。
車站外堆放着很多貨櫃,有些貨櫃許久不用已經開始生鏽。嚴絲合縫地堆疊在一起像一大片沉默的迷宮。
盧米娜安之前曾經見過VANISHER内部城市地圖。她知道這裡的基本情況。她趁着夜色秘密潛入園區,一路穿過廠區朝着車站方向前進。
工業園區裡沒有居民樓,巡邏的警察自然更少。路燈也沒幾個,四周寂靜。
然而,臨近發電廠和車站的地方卻有好幾個監控探頭。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故意來搞破壞。盧米娜安提前注意到了監控探頭,故意繞開一些距離。
在發電廠的監控室裡,一名警衛昏昏欲睡,下巴抵着手電筒一下一下打着瞌睡。
忽然,監控室的窗戶響了一下,好像被什麼東西扒拉了一下。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看了眼窗外,又看向滿牆的監控屏幕。廠内所有受監控的地方都很安靜,一點人影也沒有。
他盯着看了幾秒又開始打起瞌睡,一道黑影忽然從一個監控下面一閃而過。
他看見了,但又害怕是自己一時眼花,看了眼手邊的報警按鈕,猶豫了一下拿起對講機。
“小陳,廠門口好像有野貓。你去看看。”
正在一樓巡邏的警衛聽見呼叫,拿着手電筒朝大門口走去,慢悠悠地打個哈欠:“野貓?現在還有野貓?現在的進城檢查,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吧。城裡多久沒有流浪動物了?”
“所以你得小心點啊!”
“知道了!”
手電筒掃過路邊的灌木叢,高大的香樟樹在夜色裡一動不動。
盧米娜安朝門後的車庫裡藏了藏,敏銳五感覺察到凱隆看穿正從園區東面迅速靠近。
他是特種兵,雖然一般隻在野外執行任務,但也接受過上百次城市突進的訓練。
警衛在大門口轉了幾圈,一無所獲地抖了抖肩膀,對着對講機咕哝道:“哪有貓啊?連個鬼都沒有。你是不是眼花啊?”
“我分明看見了!”
“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這怎麼可能!你再仔細找找?”
“我找啥啊?這外面也冷。我要去其他地方巡邏了。一會兒你和我換班!”
“好…好吧。”監控室裡的警衛猶豫了一下,吃癟地低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