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厚重實驗服的工作人員從實驗台一側的防爆大門走進來,手裡抱着一個四方玻璃罩。
玻璃罩内,一隻雙眼充滿菌絲的小白兔靜靜趴窩在一團幹枯的雜草裡。
玻璃罩被放在實驗台中心的大理石桌面,明亮光線将小白兔染血的四足照得越發鮮豔。
凱隆在心裡默默捏了把冷汗,但對盧米娜安實力的信任又很快戰勝了内心的恐懼。
“放入實驗體。”
控制台前的珀西瓦爾依然冷冰冰地命令道。
幾分鐘後,盧米娜安從防爆大門後走出來,一直走到玻璃罩前。
頭頂傾瀉而下的柔和光線包裹着她全身,披散在肩膀的棕色卷發每一根都散發着光芒,橄榄綠的虹膜透着股清冽的寒意定定望着前方。
她被所有人好奇審視的目光環繞,眼中沒有一絲膽怯彷徨。
所有人都能從她眼中看見金子般的堅韌。
“你面前是普通級别的菌絲污染物。隻要你能控制污染物不爆發超過10分鐘就算合格。堅持得越久,你的等級越高。你,明白了嗎?”
珀西瓦爾對着對講機,冷靜地解釋道。
相同的話他每一天都在對着不同的超級士兵一遍遍地重複。
每一次能力測試的結果都大相徑庭。所以白塔耗資巨大建造這個堅不可摧的大型實驗台以預防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
順帶一提,這個大型實驗台還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可以自我“消毒”和“清洗”。
一旦實驗用的菌絲有朝外洩漏的風險,他會立刻按下手邊的“清洗”按鈕。
“你準備好了嗎?”他又問。
聲音通過音響傳到防爆玻璃的另一面。
盧米娜安面無表情地看着玻璃罩裡雙眼微凸的實驗兔,點了點頭。
“好。”珀西瓦爾沉吟一聲,回頭看了眼身邊嚴陣以待的實驗員們,一聲令下道:“開始吧。”
一名實驗人員按下面前控制台的開關。實驗台内的光線出現變化,陡然全部聚焦在實驗兔身上。
原本一動不動趴在枯草裡,像個舊娃娃的實驗兔全身骨骼發出咔咔脆響,緊接着猛地站了起來。
雖然說是站着,但四肢都向不可能的方向扭曲,就像個笨拙的提線木偶。
頭頂被不同角度的玻璃聚攏起來的自然光詭異地閃爍了幾下。
室内溫度驟降。
這一切都是Unity的傑作。
即使在被人們稱為“最後家園”的城池堡壘裡,Unity依然無處不在。
随着頭頂光線減弱,控制室内外氣氛緊張到極點,所有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仿佛陷入魔怔,目不轉睛地盯着實驗台裡的盧米娜安和實驗兔,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充滿菌絲的兔眼朝着盧米娜安的方向抖動了一下,好像快要從眼眶脫落,随即蹦跳着撲向盧米娜安。
在玻璃罩上碎裂的兔身裡湧出半凝固的粘稠血液,幾十根粗細不一的菌絲張牙舞爪地貼在玻璃罩上,劇烈抽搐痙攣的表皮令人毛骨悚然。
盧米娜安向玻璃罩裡展開攻擊姿态的菌絲緩緩注入精神力。
綠蝶從她身邊向四周飛舞,盤旋,雙翅上光滑細小的鱗片逐漸閃爍出星星點點的金光。
一般向導并不能使用精神力對菌絲産生顯著影響。因為外星生命Unity的精神力是他們的幾百倍。
一般向導隻能幫助受菌絲感染不深的人祛除剛剛寄生成功的個别菌絲。但凱隆見過盧米娜安毫發無損地穿過黑潮。
她不是一般的向導,這個測試對她來說隻是小菜一碟。
菌絲在盧米娜安的精神力影響下果然漸漸萎縮。
本來趴在玻璃罩上興奮抖動的觸角一個接一個縮回“傀儡”體内。
凱隆懸着的一顆心逐漸落地,帕爾瓦西面前控制台上的幾個異常數值也在趨向正常。
此時正好是實驗開始的第十分鐘。
“她合格了嗎?”他迫不及待地對着帕爾瓦西後背問道。
然而後者頭也不回地冷聲提醒:“這才剛開始。”
原本縮回“傀儡”的菌絲毫無征兆地再次沖向盧米娜安。這一次實驗兔也睜着雙眼撲到玻璃罩前,用殘破的身軀一次次撞擊玻璃罩。
玻璃罩内瞬間鮮血四濺。
盧米娜安像是腦袋突然被重擊,連帶着脊椎疼得全身發抖,肌肉止不住地痙攣抽搐,踉跄後退幾步,險些摔倒。
實驗台内瞬間陷入一片昏暗。
實驗台外的燈光也閃爍了幾下。
所有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有膽小者甚至已經準備奪門而出。
凱隆曾見過幾次能力測驗,但還從未見過這樣離奇的情況。
帕西瓦爾坐在控制台前,屏氣凝神地盯着昏暗中的控制台,一隻手已經移到了“清洗”按鈕上。
“這是怎麼回事?”凱隆不禁要問,語氣焦急。與Uniry打了這麼多年交道,直覺和經驗都告訴他,這裡面有問題。
然而帕西瓦爾依然沒有回頭正視他一眼,冷冷地說:“她沒控制住。”
“不!根本不是!”凱隆毫不猶豫地争辯。一些圍觀者的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到他身上,包括一些在白塔中位居高位的管理者。
塞西莉娅立馬拖住他,讓他冷靜些。
實驗台内還有微弱光線。盧米娜安咬牙站在原地,菌絲一下一下拍擊玻璃罩,聲音響亮,像是震撼人心的喪鐘。
現在,無論她如何集中精神想要影響菌絲。菌絲都不受影響。
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還沒等反應過來,菌絲猛地撞破了玻璃罩。
玻璃碎裂聲一下子引爆了實驗台内外。
整個實驗室陷入一片漆黑,隻有幾盞應急燈在黑暗中亮着醒目的綠光。
人們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紛紛争先恐後地湧出實驗室。
帕西瓦爾伸手想要按下“清洗”按鈕,卻被從背後猛撲上來的凱隆一把推倒。
“不行!”凱隆大叫道。
帕西瓦爾怒不可遏地盯住他:“你瘋了嗎?”
“有人動了手腳!”凱隆毫不猶豫地呵斥道。
兩名警衛立馬上前用電擊器制住凱隆。塞西莉娅連忙跑過來替他求情:
“塞巴斯蒂安大校,請原諒他的魯莽。他已經和這位向導BOND。如果對方出現什麼意外……”
帕西瓦爾從地上爬起來,大跨步跑回控制台前,不等塞西莉娅把話講完,自顧自地怒斥道:
“你們懂什麼?這是為了全人類!”
他剛要按下按鈕,實驗台裡閃過一片耀眼金光。
金光絢爛,如漫天極光勢如破竹地驅散滿眼黑暗。
金光隻持續了極短的一瞬,緊接着實驗室電力自動恢複。
實驗台内明亮如雪。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變化吓得愣在原地。
實驗台内,實驗兔殘破的身體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靠近實驗台大門的地方,盧米娜安歪着腦袋斜靠在門邊,背後鋼鐵大門正中央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新鮮血迹。血迹一直朝下延伸到盧米娜安的後腦勺。
菌絲陡然發動攻擊時,她被一下子退出去很遠,意外撞到了鋼鐵大門。
帕西瓦爾垂眸盯着控制台上的數字,每個數值都恢複到正常值,代表菌絲的異常數值全部清空。菌絲不存在了。
他掌心不由冒出一層冷汗。
凱隆被幾名警衛死死壓在地上,脖頸和雙臂都铐上電擊環,目眦盡裂地看着鮮血從盧米娜安額頭滴落到胸口,怒道:
“放開我!她受傷了,需要立馬急救!”
帕西瓦爾憤然回頭瞪了他一眼:“實驗數據還不明确。我們不能冒險打開封閉門。”
“菌絲已經不存在了!”凱隆聲嘶力竭地吼道,脖頸上青筋凸起。
塞西莉娅竭力抱住他,柔聲安慰道:“别激動,凱隆。你的精神波動過大會傷害到自己,也會傷害到盧米娜安。”
此時,阿舍爾走了過來。他的秘書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帕西瓦爾老兄,數據還有什麼異常嗎?”他嗓音沉緩,不緊不慢地問。
帕西瓦爾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袖,扭頭掃了眼格外安靜的實驗台,沉吟片刻,懊喪地搖搖頭:“現在所有數值都是正常的。”
“那是不是說明實驗已經結束,并且她…通過了考核。”
他在提及“她”時轉眸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凱隆,格外語重心長地問。
後者難以直視他的眼睛,痛苦地低下頭,全身因激動而隆起的肌肉也一下子松懈下來。
“是的。”帕西瓦爾艱難點頭,望向阿舍爾的目光忽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
阿舍爾神色自若地颔首:“那就繼續吧。繼續正規流程。人命關天啊,帕西瓦爾老兄。如此優秀的向導,如果就這麼潦草地死在我們的閑聊中是不是太草率了?”
“是。”
帕西瓦爾抿唇,無可奈何地轉頭讓實驗人員進入實驗台,手邊按下了“安全釋放”按鈕。
阿舍爾舒心地微笑,鬓邊的銀發在明亮的燈光中閃閃發亮,細心地叮囑道:
“關于剛剛那場意外的數據和分析報告。這周末之前整理出一版彙報給我。”
“謝廖沙,”他朝帕西瓦爾身後一名身着深綠色大校軍裝的年輕人招招手,“這就是我們新招的向導。她的本事你也看見了。好好培養,不要出任何差錯。現在形式嚴峻,每一個有生力量都彌足珍貴。明白嗎?”
“是!上校!”謝廖沙嗓音洪亮地回答,比了個标準的軍禮。
他轉身垂眸看着跪在腳邊的凱隆,臉上笑意收斂,冷聲下令道:
“伊拉裡歐中尉,你惡意沖撞軍官,又破壞實驗紀律,暫時革除中尉軍銜,關一個星期禁閉!之後看表現酌情考慮恢複軍銜!”
這個處罰對凱隆來說無足輕重。
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東西。
現在他的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台内。
當他看見有人走進控制台将盧米娜安放上擔架,立馬長出一口氣。
至于阿舍爾向他下達的處罰,他在被關進禁閉室的時候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