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隊。在下一次出城之前,我們需要大量的訓練。”
“訓練什麼?”
“呃……”凱隆有些語塞,撞上盧米娜安因為好奇而變得格外明亮的綠眼睛,緊張地攥了攥手心,“很多。單兵作戰,團隊作戰,潛伏、突進、精神力的訓練、五感訓練,還有急救……”
他如數家珍般将自己這些年參與大大小小訓練的經驗和體會傾盡所能地告訴盧米娜安。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何種心情與她分享這些他從未想過要和人說起的故事,心緒沉入前所未有的安甯,照在肩頭的陽光好像在緩慢地發酵,融化出令人心安的溫暖味道。
一縷若有若無的栀子花香忽然落到他的身上,緊接着肩膀一沉,轉過頭就看見盧米娜安不知何時熟睡的臉龐。
盧米娜安睡得很沉,胸膛微弱的起伏伴随着均勻的呼吸聲,陽光明徹,卷曲棕發金線般閃閃發亮,白皙臉龐透着瓷器般的光澤。
她整個人靠在凱隆身上,雙臂下意識抱着自己,腦袋低垂,像個蜷縮在親人身邊毫不設防的小貓,舒舒服服地享受自己的日光浴。
衛兵走上前查看情況。
一隻綠蝶從盧米娜安背後飛出來,在花園裡自由自在地飛舞。
凱隆看了眼手持機槍的衛兵之一,沉聲道:“她隻是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兒。你去報告吧。”
兩名衛兵對視了一眼,沒覺得有什麼特殊情況,其中一人點點頭,走出花園。
凱隆彎腰小心翼翼地抱起睡着的盧米娜安。
盧米娜安陷進一個暖和柔軟,散發着充沛陽光味道的懷抱。
她滿意地用臉頰蹭了幾下,一絲不易察覺的烈酒味道鑽進意識深處。
額頭傳來一片冰涼,鬼魅般的陰影又從後背襲來。
她下意識想要叫出聲,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她蹬了幾下腿,想要逃跑,下一秒被人握着手腕拉進胸膛。
“别害怕。”
夢裡的世界安靜祥和。
藍天白雲,雪山綠原。
涼爽的風和明媚的陽光編織出一個搖籃輕輕擁抱住她。
她又看見湛藍湖水後那一線遙遠而壯觀的連綿雪山山脈,内心震撼得說不出話。
日頭偏西,夢裡的時間轉瞬即逝。
落日餘晖透過窗戶灑在盧米娜安肩膀。
她動了動眼皮,睜開眼睛看見病房窗外一簇綠油油的山茶花樹。
“睡得還好嗎?”
凱隆醒得比她早,亂糟糟的卷發搭在額前,冷峻嚴肅的五官在溫暖的黃昏時刻多了幾分朦胧的溫柔。
盧米娜安突然晃神,以為這一刻會一直持續下去。
幹燥溫暖的陽光味道和凱隆身上的苦艾酒味混合在一起,像一杯特調的雞尾酒,充滿盧米娜安的肺腑,薰得她腦袋發暈。
她有點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愣了一下,猛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床單從身上滑落,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抱歉。我好像睡着了。”她忙不疊地道歉。
凱隆晃了晃突然空下來的手臂,收回胸口,搖搖頭,仍然躺在床上,綠眼睛閃爍着黃昏柔和的光線:“沒關系。你最近一定很累。”
累倒算不上……盧米娜安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雙臂撐着自己從床上坐起來,揉揉眼睛看向四周。
這是個獨立病房,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其他人呢?那些衛兵。”
“他們在門外。”
“是嗎?”盧米娜安尴尬地抓住身邊的床單,“我睡了很久。抱歉打擾你了。”
她轉頭看了眼從身後慢慢坐起來的凱隆,比自己大一圈的體型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不用抱歉。”
寬大厚實的手掌帶着一層槍繭輕輕撫過盧米娜安微紅的臉頰,低沉沙啞的聲線缱绻溫柔。
“我需要你。”
兩人額頭相抵,盧米娜安感受到他平靜外表下躁動不安的心。
分離的這些天對一個剛剛綁定的哨兵而言太過煎熬。
他在花園第一眼看見盧米娜安走過來時就全身熱血沸騰,隻是一直不敢表現出來。
盧米娜安擁抱住他,盡管很難真的抱住他。
兩人精神鍊接,意識海同時展開,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陽光明媚。
數十日的煎熬與痛苦像一場落在草原上的雷陣雨,來去匆匆,葉片上綴滿水珠,在陽光中閃爍如星。
盧米娜安的精神疏導一向很快,如手術刀般精準地直達要害再迅速抽身離去。
她從未在精神疏導時産生一絲動搖,幾乎不帶任何感情。
然而這一次,凱隆的意識海有種神秘的引力,讓她的意識越陷越深,像墜入夢中那片清澈純粹的藍湖,抛卻一切負擔和痛苦,任由自己不斷下沉。
“抱歉!”盧米娜安及時抽回精神,呼吸中栀子花香的味道漸漸濃郁。
凱隆呼吸急促,半閉半睜的綠眼睛因精神疏導後的心潮悸動而蒙上一層暧昧的霧氣。
他粗粗喘了幾口氣,握着盧米娜安的手下意識收緊,搖了搖頭,嗓音沙啞,沉甸甸地打在盧米娜安耳膜。
“沒關系。我,沒關系。”
“現在好點了嗎?”盧米娜安伸手輕輕碰了碰他微顫的眼睫,小心翼翼地問。
後者不動神色地咽了口氣,喉結緩慢地上下滑動。
“沒事。”
盧米娜安能感受到凱隆内心最細微的顫抖,對他壓抑在心的沖動洞若觀火。
她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觀察到這些本應該隐藏在每個人内心最深處的隐秘情緒,就像他的心髒正在自己的胸膛跳動。
她的全身都因為這種新奇的體驗而激動,渾身發熱,皮肉顫栗。
她回頭看了眼門口,不動聲色地輕聲說:“我還要回去。我明天要入伍。”
“是的。我知道。”凱隆松開她的手,深邃眉眼冷漠嚴肅,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盧米娜安心虛地抿唇,上前輕輕抱了抱他:“再見。”
“注意安全。”
凱隆低下腦袋,高大身軀像隻大狗狗乖乖靠在盧米娜安的肩膀,一隻大手按住她削瘦的肩胛骨,朝自己按了按,又立刻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