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表情是艾德從未見過的,此時這位年長些的存在正憐憫地、慈悲地垂下頭看着他。
那是誘惑。
匕首已經挑開了艾德蒙帶有些許血迹的白色襯衣,割破了胸口的皮膚。血肉往外翻着,但它的主人卻一副感覺不到疼痛的模樣。
艾德蒙同時也仔細看着另一個時空和他長的很像的人,相比于早就被仇恨浸染的自己,這個小子顯然單純、愚善得多。這個小子五官柔和,相比于帝國常見的人種特點,他倒是頗有些異域風情。——一副可以被随意殺死的模樣。
而這個小子正瞪着一雙明亮的、澄澈的眼睛看着他……哈,愚蠢至極。
名為艾德蒙·唐代斯的存在嗤笑着,命運似乎帶着對這個名字極其強烈的偏執。他嘲笑着自己的所為,更嘲笑着自己的傲慢。
艾德蒙·唐代斯想起他在亞空間深處,遠遠地低下頭瞥見的高居王座之上的殘缺存在,想起了那位早已隕落的白晝。
祂們追逐力量,追逐權柄,僅僅是為了更強。
但命運一直很喜歡對他開玩笑。
艾德蒙看着這個即将取代自己的“孩子”。是的,他認為這個小子雖然剛剛成年,但還是用“孩子”稱呼更加恰當。
這個孩子攥着匕首,但卻并不是為了讓匕首往更深處刺蓄力。這個小子正帶着點眼淚的看着他,眼睛濕漉漉的,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就像是一顆無暇的黑寶石。
很顯然他在猶豫——這是剛剛開始殺戮的新手常見的錯誤。
一個以追逐力量和權力為代表的時空;一個滿是随意拿着整個宇宙的智慧生物賭那個未來的、屬于那個時空的人——出了個怪胎。
“你出生在、成長在一個沒有惡意的世界……哈、小子,這行不通——堅持你原則的根本是擁有自保的力量。這件事并沒有你想的那麼難,畢竟在這之前你已經殺了一個警衛……或者一個監工。”
艾德蒙忽然想起弄臣給這具身體的一點小禮物,他補充道:“好吧,雖然有着某些影響,但你還是沒有什麼正常的惡心、恐懼,不是麼?”
他忽然感到頗為諷刺:瞧啊,一個天生的殺人犯被道德束縛着;而一個正常的公民卻因為不幸投入了複仇的深淵。
……
不,艾德蒙很确定自己或許壓根也稱不上是“正常”。
那麼應該是他的同類,一個和他一樣缺乏同理心,缺乏感性的家夥——被道德束縛着,被那個時空天真的理想束縛着……
甚至不願意奪取手到擒來的力量。
既然如此,或許死亡才該是這個天真的孩子最好的結局。
——比起受辱、比起堕落、比起……絕望。或許轉瞬即逝的消亡才該是他的結局,才該是那個仿佛夢幻一般的結局。
可悲的是,在離那個時代的第三十二個千年,道德反倒成為了生存的拖累。
在他扼住那個孩子咽喉的瞬間,匕首在那一刻貫穿了他的肺葉。
艾德蒙·唐代斯哈哈大笑:“我已經知道了你的選擇。”
月亮高高挂在漆黑夜空之上,平靜的映出瘋狂的一切。
雨水混雜的血水滲入泥濘的土地,隻留下一個身形偏矮的人捂着喉嚨,掙紮着平複着呼吸。他瞪大了眼看向繞着這顆行星旋轉的明亮的衛星,艾德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低頭看去。
鋼鐵林立,人群不息。
聽見一道悲哀的歎息。随後這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唯有寂靜永存。
他醒了過來,但耳邊響起的熟悉的聲音預示着這或許不完全是夢:
“艾德,你的刀法有待提升,你該往左一點刺進去。”
是艾德蒙·唐代斯。
“我想你應該知道用匕首殺死一個人該怎麼做,至少作為你們的常識,你該往左,而不是中間偏右。你很不喜歡殺人,但你很适合那條道路,或許我們該好好合作一下了。”
什麼?
“我幫你慢慢熟悉這個世界,當然,代價是你如果重傷,又或者意識陷入昏迷,我會使用這具身體。”
……好,我想我别無選擇。
“你不是和那個叛逆期的寶寶見了個面嗎?”
我不是很想回憶挨揍的片段。
“好吧,艾德,合作愉快。如果時機合适,我會替你出一口惡氣。”
請随意,伯爵大人。
“伯爵?你用了那個小說的設定……”艾德蒙的語氣聽起來很苦惱,“雖然我不喜歡這個結局,但是這本書确實給了我前行的動力。那麼,随意吧,艾德。”
伯爵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多了一個并不單純的随身老爺爺。艾德在心底調侃道,至少我也在某種意義上和“主角”有點類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