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可選擇接受那個小子的懇求。】伯爵冷哼,在說出那個人的時候帶着很明顯的不屑。
“我不知道,但我做出了選擇。”艾德示意希亞停下,他現在很不平靜,他很确信如果希亞繼續勸說,繼續這種處于好意的建議,他很可能會出于某種原因滿足伯爵最開始的願望。他很确定,這種預感幾乎可以算是某種事實:是的,他心裡一直喋喋不休地催促着那件事,這僅僅是出于發洩,亦或者是他的天性。
他想起他看過的新聞,他過去在網絡上發表的評論。那是個雨天,也是個和之前沒什麼區别的夜晚,在一個論壇上,艾德記得很清楚,那個問題:“如果你在一個沒有監控,沒有其他人的環境中,有一個醉醺醺的、長相兇狠的人拿着砍刀向你走來,而你手裡有一把撬棍,你會怎麼做?”
這是個悖論,沒有人能讀取一個人的思想。艾德還記得他的回答:“我會輪着撬棍給他一記,我不敢賭,我怕死。”
出于對死亡的恐懼,亦或是其他什麼他現在還無法放棄的東西,艾德在看見那些偶發的暴力事件之後,就開始準備着應對那些突發的情況。沒有人知道罪行會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但一個有所準備的人至少能夠給那些即将開始犯罪的人代價。至少艾德确定,他很确信,如果真的遇見了這種情況,他會選擇殺了那個人,而不是假惺惺地守着規則。
但是現在呢?
哈,他不夠自私,不夠貪生怕死,更不夠狠心……還特别地有自尊。
——以至于到了這種地步。
艾德捂着抽痛地胸口,吃力地呼吸着,吞食刀刃的劇痛不過如此。這顆星球的空氣正在一步步纏食他不夠強大的肺葉,像是鈍刀一樣,極為緩慢地,一片一片地把他的生命緩慢地淩遲。
和伯爵纏鬥至少在某種程度上短暫遏制了他的痛苦,但現在過去因為他人而延後的痛苦加倍地再次回來了。就像希亞最開始說的:他活不過幾天,甚至會更短,也許就在現在。
希亞連忙上前扶住艾德,卻在即将觸碰到他時被制止了。
一滴一滴冰冷的水沿着他的臉頰滑下,或許是汗,或許是之前留在頭發上的雨水。艾德感覺他的手劇烈的顫抖着,甚至連握拳都成了難題,但他卻笑了,盡力地維持着一副鎮定的模樣:“是的,我知道——”
但語調卻像是在朝陽之下被微風吹斷的腐朽已久的鋼筋一般,破碎,嘶啞,混着肺部含混的空氣。
我知道我可以接受那個家夥的建議,我可以像個畜生一樣地生活在安全的環境中。
我明白我可以順着該死的伯爵——這個身體的主人,殺了那個家夥,獲得活下去的力量……但是就因為我所受的教育,就該在剛來這裡的那個時候舍棄的、在這個世界不該有的、弱者的道德。
除了我心底的憤怒驅使;除了為了尊嚴;除了為了複仇。哈,基于惡意的複仇。
“但是希亞,”艾德補充道,他看向已經逐漸褪去赤紅的朝陽,咧嘴向着它笑着,“總有些事比活着更加重要。”
在肺部産生的劇痛之中,艾德第一次如此自在,出于心靈。
朝霞逐漸散去,照耀着這顆巢都星球的恒星泛着淡藍色的光,就像是一位君主高居着由鋼鐵鑄就的王座。其下一個渺小的身影弓着身子,逐漸站立,那個人看着這個陌生的時空,像是挑釁一般:
“我是人,所以尊嚴重于一切。”
希亞這個看着臉色蒼白的人站立于灰暗的天空之下,那個人很瘦,但也因此顯得更高。毫無疑問,即使這本來該是錯的,在這個世界的教育中,生命始終重于一切。但艾德蒙·唐代斯,或許他現在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他的言語,他的行為始終有着一股魔力,讓人信服。她怔怔地說道:“……難怪他們把你稱為教唆者。”
而伯爵這次确實發自内心地笑了,甚至第一次帶着關切:【噢,艾德啊,我駁回的觀點,你比任何人都合适——我很确信。好好活着,艾德,至少别讓我奪走你回去的希望。】
“啊,對了,”少女猛地拍了下頭,“我之前遇見了一個古怪的人——他叫貝恩,是他殺了那個警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