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記錯,你本就知道,你是為了在一場無望的戰鬥中戰勝強敵,為了在一個精明至極的商人手下完成欺瞞的壯舉。】
【就像你離去的弟弟對你評價的那樣:“你不過是把所有人當籌碼。”】
【的确如此,這本就是事實。或許在過去那個遙遠的雨夜,在那個正飄着血雨的星球上,在你抱着剛剛誕生的弟弟離開繁育中心的時候,你就開始有了個模糊的目的,因為在那個時間點上,你就開始和那個擁有着和你相似天賦的白晝之主一般,能漸漸感知到“整體”的概念。】
【或許那是一個雨夜,也許是個灰暗的白天,你記不得了,但在遙遠的童年記憶中,你僅僅隻能回憶起那片籠罩着半數星球天際的紅日,以及另一側的,伸手難見的黑夜,還有你所在的晝與夜的交界處總是下着的,血紅色的雨水。】
【在一本古老年代的謄抄下來的破舊筆記中,你勉強能夠知道這種現象叫做潮汐鎖定。你所在的恒星系是個紅矮星系,恒星散發出的光和熱和傳說中的太陽這一類黃矮星的相比顯得極其微弱,雖然現如今人類已經經過了基因改造,但這也僅僅限于能适應宜居帶的類地行星。紅矮星散發的熱很弱,以至于它的宜居帶距離恒星很近,從而讓其如同月球一般,始終都有不變的一面朝向紅矮星。】
【永晝在這顆星球朝向紅矮星的熾熱一半,永夜在另一半的極寒之地,而在這顆星球上,你居住在晝與夜的交界處。你想着這種現象的原理,漸漸有了些亵渎的念頭。你想,或許亞空間中的某些大肆宣揚其存在的生物可能缺少影響整個宇宙最本質原理的力量,那麼這是否意味着在這顆與世隔絕的星球上的,被視為神靈的存在有可能被殺死?你愣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它們必然會被殺死,也許,他僅僅隻需要一個契機。】
【可能是因為這顆星球較為罕見的景觀,白晝和永夜似乎都很青睐你,你在睡夢中總能交替地看見一顆極不穩定的恒星,以及一個似乎死去多時的、穿着黑色铠甲的人。】
【站在晝與夜的交界處,你呆呆地看着正飄着血雨的天空,仍由那些血雨沿着你的口鼻侵入,在呼吸道内逐漸異變成尚在蠕動的活物。你吃力地呼吸着,肺像是一台破舊的風箱一般地嘶啞地運轉,你逐漸感到死亡的迫近。】
【也就在那一刻,你再一次捕獲到了出生時的幻象,你又一次地看到了像是基因記憶般深植于你的腦海中的景象。】
【你看到了,你有幸提前窺見命運的剪影:】
【一個個被命運黑線牽引着的人被拖入未來變得更加貪婪的亞空間;一個個尚且閃爍着理智之藍光的靈魂被血色浸染,淪為瘋狂的俘虜;一個個勉強在亞空間影響下的,已經彼此失聯的、尚且還在推行道德的邊緣星系内的政體在亞空間降臨的一瞬之間被罪惡的暴行吞沒,隻能像是死去的蛇類一般地,麻木地借助尚未完全失去活性的運轉機構延緩消亡。】
【而在邊緣星系的另一側,在命運的剪影之下,理智之藍光卻逐漸凝結,就像星雲累積一樣,那顆由理智之藍構成的巨大星體即将聚變。】
【邊緣星系,隻有邊緣星系,你看見那來自邊緣星系的人們身上延伸出的命運黑線彙聚成混亂的一團,轟的一聲,在亞空間内不複存在。】
【就在這時,你聽見了你弟弟的哭聲,那個你剛剛接回來的、被你放在庇護所的血脈親人。你清楚地記得,你現在距離你的弟弟大約有一公裡遠,即使在安靜的環境中能勉強聽見,但現在是暴雨天。】
【那道聲音漸漸減弱,随之而來的是愈發增多的哭喊聲,蒼老的,稚嫩的,強健的,孱弱的……無數人絕望的哭喊混作一團,像是顆即将爆炸的火藥,擠入了你的腦海。】
【你吃力地呼吸着,竭盡全力地聆聽着,是瀕死前的幻覺,亦或者算是命運對你提前的恩賜,你到底是窺見了邊緣星系未來的冰山一角,那個數萬萬個千年之後的結局中的,堪稱最好的一個。但即使在這個結局中,你仍舊感應到了有近八成的人在亞空間迫近時喪命。】
【命運是個冷漠的商人,它提前向你展示的一切都已經在暗中标注好的價碼,等待着未來你足以支付全部的、加倍的代價的那一天。】
【此後你開始試圖聯合整個邊緣星系,并開始為亞空間降臨做個準備。】
【或許你生存在物質的領地才是個更好的選擇,就如同你成年時,亞空間的命運長河對你的評價:“物質道途上的踽踽獨行之人,命運視野中的無魂者,邊緣星系的無冕之王,汝需知曉,代價無可逃脫。”】
【這就在你成年的那一刻起,你的預知能力讓你能身臨其境地感知到邊緣星系的全部未來,有時你聽見人群的談話聲,但又在這時候,緊接着了一聲劇烈的爆炸;有時你明明看到的是你的艦船,卻在下一刻有看見了布滿整個視野的亵渎的血肉造物……你深知終有一天,等到你開始為幻覺感到習以為常,等到你的思維有了些對分辨現實的懈怠,你将會陷入無盡的瘋狂,至死方休。】
【可這也意味着機會,你看着邊緣星系外圍逐漸削弱的屏障,思考着是否能像先知那般愚弄命運。】
【你到底不願意成為命運的傀儡,你在二十歲的時候開始了你的計劃,你打算用你這個命定的載體當做誘餌——去完成一次愚弄命運的壯舉。】
【親人、同伴、思想、道德……凡是你所擁有的,邊緣星系所擁有的,全都被當做籌碼投入了一場豪賭之中。】
【既然你本該是承載亞空間靈能的載體,為什麼不幹脆連邊緣星系所有人的靈能污染一同承載呢?屆時,你将深入瘋狂的泥沼,而邊緣星系,也将迎來一次足夠翻盤的機會。】
【和那個實驗體不同,你太缺乏時間了,邊緣星系的現狀也不允許再拖延了,你開始接受你腦海中時不時念叨着的聲音。】
【如此這般,從清醒到徹底的瘋狂,直到現在,你用你那剛剛解脫不久的,尚且有些暈眩的大腦大概回憶了下此後發生的種種。】
【你的親人因為你的逼迫投靠了亞空間内的一個存在;你的子嗣們因為你企圖改造靈能的實驗近乎全滅,此時,那些死去的小家夥們正黏在你的身側——還有一個正向你舉起屠刀的小兒子。】
法斯蘭德遲鈍地擡眼,看着眼前這個他壓根記不起編号的實驗個體,說道:“我的時間不多,速戰速決。”
祂的聲音從細微到強盛;從像是夢呓一般的語調逐漸變得清醒。先前籠罩着法斯蘭德的鱗片被祂輕輕抖落,重新幻化成人的模樣。
優雅的劍客抽出了已經鏽蝕的細劍。
沉默的狂徒舉起了滴着血滴的鋸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