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宋南竹的表情看上去确實算不上高興,但也沒有煩躁纏身的氣悶,就是平時的模樣——宋南竹給宋桀一種難以捉摸卻又心事重重的氣質,所以他并沒有覺得宋南竹被丁興德影響了。
現在宋桀才反應過來,宋南竹失神的原因,是和宋叔叔的那通電話。
宋桀進入學校并沒有很長時間,叫得出名字的人也實在有限。他以前沒有讀過好學校,也知道跳級這件事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上課的老師比院長還要細心關注他的學習,甚至會關心他的心态,讓他對被特别關注這件事第一次有了概念。
而比起宋南竹,有關他的話題連鳳毛麟角都算不上。
各個階段性的版本拼湊在一起,宋桀才知道會有人被稱作“高嶺之花”,也第一次聽說“理想型”這個詞。
宋南竹從出生就和宋桀有着天壤之别,姣好的家境、不可一世的性格、數不清的朋友和追求者等等一切,都如院裡那個總愛熬夜看言情書的姐姐所描述的主人公一樣。
她就是公主。
各種意義上都是。
他們反複描述說,宋南竹和童話裡的公主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毫不收斂的糟糕脾氣和她看人如看垃圾一般的漂亮雙眸。
她絕不可能對誰低頭。
她生來就不屬于普通人的範疇,再高傲也是合情合理的。大家順其自然的接受了這一事實,以至于這個缺點逐漸淡化變成不是缺點,被叫做個性。
到底是因為她不願低頭才毫不費力的就能得到很多人的喜愛和追捧,還是得到了喜愛和追捧才變成不會低頭的人,宋桀還沒有弄清楚。
不過也不重要了。
月亮不是每晚都願意鋪灑月光給人類,但人類依舊會毫無怨言的仰望着月亮。宋南竹就是宋桀眼裡的月亮。是比其他人看到的更真實的月亮。
謝宇走後沒多久,宋桀吃完了何偉端來的炖排骨和鮑魚飯,吃得很幹淨,何偉十分高興,不停的誇獎他胃口好,預言他以後一定會是個大高個。
他沒有回房間,何偉見他在茶幾上彎腰做題難受,像是知道他在等誰似的沒有勸他回房,不知去哪找到了一隻矮凳,讓他坐着舒服些,然後又給他倒了一杯熱牛奶,拿了一件外套怕他冷。
何偉事無巨細的照顧,宋桀盡力的想要去适應習慣,始終還是覺得别扭。
“何叔叔,您去休息吧,我在這坐會題就上去了。”宋桀道。
何偉以為自己在這影響宋桀做題,便道:“那我去廚房看看,小小姐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門口“咔哒”一聲開鎖的聲音。房子有些年頭了,是父母送給宋南竹母親的十歲生日禮物,閑置了好些年,直到結婚才搬進來有了煙火氣。因為一直保持着原樣,好多物件無論款式還是樣貌都很陳舊。
特别是那道還需要鑰匙打開的大門,回鎖時會發出沉悶的聲響,推開門時又能隐約聽到屬于老物件年邁的回音。
就好像在對着裡屋的人說着“我回來了”。
何偉先一步迎過去,問宋南竹餓不餓,要不要吃點炖排骨。宋南竹雙手插在衣兜裡,上了一天課後略有些沉重的腳步緩慢地落在地闆上。她想了想,說好。
她沒有吃宵夜的習慣,在母親離家後就再也沒有過。何偉重返宋家後,好似又回到了以前。
但呼吸着冷冰冰的空氣,看着昏暗的燈光和那扇緊閉的門,不過是一場無用的希冀妄想而已。
她取下書包,剛要放下,就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
兩秒死一般的沉默。
宋桀嗫嚅着主動打破沉寂,“晚上好。”
“。”
宋南竹靠近,宋桀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宋南竹看了他一眼,宋桀憋着事兒的時候表情根本藏不住,有房間不回,偏偏還在客廳寫作業,生怕誰不知道在等他。
他在斟酌着開口,宋南竹就當作沒看見。等到何偉端過來一碗熱乎的炖排骨,宋南竹起身,坐到了餐桌邊。
一道灼灼的目光一直黏着她的後背,絲毫沒有消停。宋南竹一邊回消息一邊慢吞吞地吃,許久碗裡才見了底。
何偉盛得不多,宋南竹還是吃得有些撐,胃裡滿滿當當,不适合直接休息。餐桌椅很硬,宋南竹正準備起身,頭上落下一道陰影。
宋桀雙手垂在兩側,不自然的虛虛握成拳。宋南竹重新靠回椅背,掀起眼皮,看向宋桀那雙局促的眼睛,下一秒,宋桀眨了眨眼看向一邊。
什麼大事要醞釀這麼久?
宋南竹快要沒有耐心等他開口了,“啧”了一聲,打算從另一邊繞走。
“南竹姐姐……”
宋南竹動作一滞,挑眉回頭。聲音雖小,但足夠聽得清清楚楚。
“我能問你幾道題嗎?”宋桀緊接着又道。
宋南竹自己都沒發現,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彎,“你叫我什麼?”
“……”宋桀沉默半響,那雙薄唇再次抿起來,低低地又喚了一聲,“南竹姐姐,哪裡不對嗎?”
這個後綴像是有什麼特殊的魔力,宋南竹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聳了聳肩,忍不住逗他,“沒什麼不對,就是聽起來像誰強迫你叫似的。不樂意?”
“沒。”宋桀幾乎是立馬反駁,随後又小聲起來,“沒有,我自願的,沒有人強迫我。”
來這麼久,宋南竹能聽到他叫姐姐的次數屈指可數,第一次見面時那張倔強的臉至今還清晰地留在宋南竹的記憶裡。
宋南竹還沒回答,耳邊傳來一聲類似撒嬌卻又很生硬的嗓音,将那兩個字叫得與衆不同。
“可以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