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上長了神像臉的東西在喊她,但是喻庭分明沒見神像的嘴巴開合,那聲音好似直接駐紮進她的腦子裡,怎麼晃頭都無法讓其停止呼喊。
别喊了……
别再喊她的名字了……
最後她在月亮神像臉的注視下,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從始至終,喻庭都沒搞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她不明白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中計。
周圍人的臉也開始變得扭曲,眼睛和嘴巴一齊向上彎起詭異的弧度,桀桀笑語環繞着她,在意識的最後一秒,喻庭隐約聽到了咕咚一聲。
死亡沒有那麼痛苦,至少喻庭沒有感受到。生命的流淌和逝去就像泡在一池子溫泉裡,溫暖徜徉,令人舒暢。
如果可以,她都想揚起嘴角哼個歌。
直到一場暴風雨襲來,溫泉變成了冷泉,她冷徹心扉,腳下踩着岌岌可危的玻璃,喻庭試圖上岸去,卻反聽到破碎的聲響,她墜落到堅硬的地面,被撞擊的疼痛令喻庭陡然清醒。
她睜開眼,腦子不疼了,眼前的世界也不轉了,一切終于歸于安甯了。
她站在一座橋上,暗紅色的橋面頗顯得古舊,倒襯得自己衣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不那麼突兀,喻庭扒着欄杆,望着無波瀾的漆黑湖面,思考着這是不是地府的奈何橋。
可橋的這端和對面那一端都空空如也,半個鬼影都看不到,就算是想要問路都做不到,喻庭很認真地觀察過,連指示标也沒有。
喻庭張嘴想喊一聲,但是張大嘴巴卻無法發出聲音,她摸了摸自己的聲帶,明顯能感到振動,隻是沒有聲音,她死後還變成啞巴了?
别太離譜。
喻庭隻好閉上嘴巴,思索一番,還是決定繼續向前走,然後她發現,自己每走一步周圍環境都會開始變換,而一停下腳步,場景又會變成暗紅色的橋面。
于是喻庭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向前走,觀看着因為步伐變換而産生的不同場景。
她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看到了很多很多。
甚至看到了模糊記憶中才存在的崔姨,橋的尾端,最後一個場景是陌生的男人和女人,喻庭明明沒有見過他們,可是兩個名字卻驟然間浮現在心頭。
喻柏雷和許琳。
他們好似看向了自己的方向,眼睛裡流露出無限的慈愛和後悔,他們伸出手,妄圖抓住自己,但這是鏡花水月,誰也抓不住誰。
頭好痛。
她捂上額頭,摸到了一手黏膩,是血。
源源不斷的血液從她頭上順着臉頰滴答滴答,喻庭手指深入頭發絲裡,在後腦勺的位置摸到了一個凹下去的大坑,與此同時,在踏出這座橋的最後一步,她看到了自己倒在一片血泊中,屍首面目全非,破損得像個摔碎的瓷娃娃。
這是她?
喻庭瞪大了眼,她又又死了一次?
她走過橋,回頭時,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磅礴的記憶随之湧入腦海,喻庭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些記憶。
喻庭以為自己是不記得兒時舊事了,結果是被封印了。
現在封印褪去,回歸是不僅僅是暴漲的靈緣,更是她清晰的回憶,童年裡與許琳和喻柏雷度過的日常,那些瑣碎、簡單又快樂的日常。
原來她也曾和每個普通的小孩一樣擁有過童年。
許琳和喻柏雷是馭鬼者,很強,而獨占某個領域的強者總會遭人觊觎,她八歲那年,溫馨的家園被洗劫一空,數不清的惡人操縱着惡鬼和邪惡的術法,逼迫他們在馭鬼術和喻庭之間做出選擇。
為獲得兩全之法,他們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博來喻庭的一條生路,之後由撫柳,也就是她所認識的崔姨,憑借着一手幻術,硬是将自己救出來。
在她八歲的記憶裡,前半截是笑顔笑語,後半截是火災漫天和哭喊尖叫。
許琳和喻柏雷是實實在在的好人,他們不想讓自己卷入這場沒有意義的紛争,也不想喻庭的人生因為複仇而毀滅,因此将她兒時的記憶以及磅礴的靈緣一并封印。
【做個普通人吧,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活過這一生就好。】
【人啊,想那麼多幹嘛呢,你看我和你媽,忙活半輩子什麼也沒撈着,哎呀還是坐在院子裡喝茶惬意啊。】
【喻庭、喻庭,我們的寶貝……】
“該醒來了。”喻庭抹了一把無知無覺流出來的眼淚,邊畫符邊喃喃道:“醒來吧。”
她還有事沒有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