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扶盈突然想明白了。
她平日裡除了典籍,也讀過些雜書。當下忽然想起,某個話本中寫:一位公子投宿鄉間,主人家見财起意,欲趁他熟睡時殺人奪财。
此情此境,如此相像。
故事的結尾,公子憑借自己一身武藝化險為夷,最後将那不懷好意的主人家扭送到了官府,還赢得了縣令千金的青睐。
扶盈摸了摸袖中的短刀,手握緊又松開。
她們三人身上都帶了把小刀防身,可現今隻有她是清醒的,想借此脫身,恐怕困難。
燭光越發微弱,眼見就要熄滅,門口的人影擡起手,似乎要推門而入。
“店家在嗎?”千鈞一發之際,扶盈急中生智,先一步動作,“我有事要交代。”
門口的黑影一驚,頓了一頓立即跑開。
片刻後,店夥計又出現在房門口,佯裝氣喘道:“公子......深夜有何要事啊?”
隔着薄薄的窗紙,扶盈打了個呵欠,聲音懶懶:“我與幾個友人明日有約,你先留幾間上房。把他們伺候好了,賞賜可比今日多得多。”
說完這話,燭火終于不堪重負,“嗤”地一聲暗下了。
周遭霎時一片寂靜,隻餘扶盈自己心跳聲如擂鼓。
她一動也不敢動,直到房門口的身影好像遠去,這才發覺自己的手指已僵了。
扶盈是為了避免牽連他人才離開了京城,所謂“友人”,不過是緩兵之計。
說出那番話,一來能對幕後黑手起到震懾作用,知道有人會來尋她,若是店家膽小,興許就放過她們了;二來她刻意暗示“友人”富庶,這店家如是膽大,定然更想将人都一網打盡。
不論哪一種,隻要能拖到瑤枝、連玉醒來就好。
盡管黑影已經離開,扶盈仍是不放心。她摸黑将帶來的東西都收好,守在瑤枝、連玉身邊等她們醒來。
窗外夜黑如墨,夏夜的微風不但沒有絲毫涼意,反而叫人更覺悶熱。荒野中既無人聲也無蟬鳴,不見明月高懸,隻有星光點點。
這樣的靜谧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忽聽得一聲驚雷,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将整片天地都澆了個透徹。
自那一夜後,扶盈對雨天總是很排斥,唯有今夜慶幸這雨聲掩蓋了她們三人離開的腳步聲。
客棧側邊的馬廊内停着她們的馬車,可能是因為這場大雨,馬匹不安地踏步。
雨打泥地,道路越發濕滑難走。她們才走了不到一裡路,車輪陷入泥沼中,任憑如何驅使馬匹都不能再走一步。
不知客棧的人什麼時候會發現,什麼時候會追過來,扶盈心内焦急,不顧連玉阻撓,直接跳下車來。
她力氣小,想推動馬車談何容易。可無論做什麼,都比坐以待斃好。
連玉跟着跳下車,眼睛被雨水打得睜不開,仍然掙紮着勸阻扶盈:“公主,快回馬車裡吧!奴婢一人來就好!”
雨聲如同幕布,入耳的所有聲響都像從遠處傳來般模糊不清。扶盈搖了搖頭,咬牙将半個身子都靠在車壁上使力往前推。
時間太急,扶盈并未向她們解釋連夜離開的原因。但即便是毫無緣由,她們也會同扶盈一起走。
連玉見勸不動,抹去臉上雨水,一刻不停來幫她。
扶盈一夜未休息,也沒吃東西,夜雨打在身上,隻覺身體越來越沉重無力。好在力氣耗盡之前,車輪終于轉動,馬車脫離了這處坑窪。
雨仍在下,大有越下越大的勢頭。馬車重新行至官道,留下的轍印也被沖刷幹淨,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直到接近天明時分,東方啟明星閃爍,大雨終了。
天邊露出魚肚白,幾線晨曦穿雲而來,叩門聲打破了客棧的寂靜。
客棧客棧罵罵咧咧地起身穿衣,才要罵是哪個勞碌命的短命鬼大早上來,忽而想起昨夜夥計聽到的話,一瞬變為笑臉。
哪裡是勞碌命,是财神爺到了!
夥計已經将門打開,恭恭敬敬地請人進來。他本想賣弄一番口才讨得幾位爺賞賜,瞧見來人的神色,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說。
昨夜那位公子說他有幾位友人要來,可看這來的一群人,不像是“幾位”友人,更像“一位”大人物帶着一衆随從。
而且這一衆随從氣勢洶洶,看着可不是好說話的。
掌櫃姗姗來遲,先行了一禮,笑道:“公子可是李公子的友人?您來得這樣早,李公子還未醒呢。”
李公子是扶盈三人留的假名。掌櫃并不知真假,也不知這個“李公子”已經跑了。他還想開口奉承,卻看見為首儀表不凡的男子微微皺眉。
那人并未理會掌櫃的話,隻側頭問身旁帶劍侍從:“嶽十一人呢?”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房梁上竄下來,臉帶讨好道:“屬下參見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