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還未落雨時,她正是在這裡借着燭光伏案。鄉野農家的燈燭不如京城好,燭光暗淡,不知道她會不會眼睛疼?
嶽青在門外靜靜候了良久,聽見房中傳來一聲歎息,猶豫半天終于問道:“大人,還找嗎?”
無人知曉扶盈究竟要往何處。她給趙宣留下的信中,隻提到自己要離開上京,并未告知目的地。信雖被謝明蘊截了,卻沒解出一點信息。
若不是謝明蘊派人跟在扶盈身邊,他也隻能如趙宣一般無處可尋。出了京城,天高海闊,又哪能猜出她要去哪裡。
可當下嶽十一跟丢了蹤迹,再要尋到扶盈的蹤迹恐怕難了。
嶽青當然曉得謝明蘊不會放棄,問這話也不過請示一句。
畢竟哪還有回頭路?謝明蘊離京前入宮見了皇帝,此次一去,恐怕仕途也就斷了。
若是嶽青本人,他肯定不會為了個公主放棄當首輔的機會,但這是謝明蘊的決定,誰也不能幹涉。
他正替謝明蘊扼腕歎息,冷不防接到了命令。
“留人去官府将此事處理好,餘下人随我去安亭縣。”
這些天扶盈一路行官道,方向大緻向西,雖不知道最終欲往何方,但接下來大概率會繼續向西到安亭縣去。
況且她們連夜離開,未得好好休息,安亭縣是距這裡最近的縣城,到那裡休整一番也合情合理。
謝明蘊按了按心口的位置。若他猜錯......大不了一處一處去尋,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還有一生可以慢慢找。
在離客棧不遠的道上發現淺淺轍印時,謝明蘊松了一口氣。
大雨幾乎将所有印記都抹去了,唯獨這處因泥濘低窪留了一點線索。如果不是正好發現,到官道上便更無迹可尋了。
扶盈和連玉費了許多力氣才脫離此處,故而痕迹也格外深。她們自是沒有精力處理,駕車馬不停蹄趕去了安亭縣。
夜路昏暗難走,費神費力,瑤枝、連玉輪流着駕車,幸而一路沒再遇上什麼危險。
縣城日落閉門,日出而開。扶盈三人的馬車到達城門時,剛巧遇上城門開放,一刻不停便入了城。
馬車中東西齊全,扶盈換了一身幹淨衣物。隻是她身體向來不好,淋了些雨,此刻已有些暈眩了。
瑤枝用手探了探扶盈額頭溫度,立即驚叫起來,急忙對外頭駕車的連玉道:“公子身子不适,怕是風寒發熱,咱們先到醫館去!”
連玉一聽也着了急,可她初次來安亭縣,又哪裡知道何處有醫館?馬兒被缰繩曳着,險些沖撞了城中的小攤。
扶盈燒得迷糊,卻強撐着尚存一絲理智。“别去醫館,尋一處地方住下,直接抓藥回來就好。”
如若去了醫館,大夫便知她是女子了。
她們一身男子打扮,為的便是少引人注目。扮作男子尚且被那客棧掌櫃算計,若是被人知曉三個女子孤身外出,又不知該惹來多少麻煩。
連玉雖不解,情急之下也不敢多問耽誤時間,左右眺望後便向着城中最繁華處去。
盡管昨日被客棧掌櫃擺了一道,無奈人生地不熟,而今仍是隻能投宿此間。
安亭縣雖不及京城,到底距離不遠,馬車行在道中,因左右商鋪也頗覺擁堵。
城中最好的客棧名叫“和光樓”,占了主街近一半的位置,約莫是安亭縣最高的建築了,比之鄉野棧房自然奢華不少。
連玉跳下車進店,二話不說扔了一錠金子過去,“小二,帶我去城中最好的藥鋪!”
縱是縣城最好的旅舍,這樣大方的客人也不是時時都能見得。小二接了賞錢,一邊笑吟吟引連玉出門,一邊呼喚另一個夥計過來牽馬停車。
扶盈淋雨之後便不太舒服,又是一夜未睡,撐到此時已經暈乎得不知到了何處。勉力睜開眼,認出是瑤枝在身邊,一顆心安定許多。
瑤枝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帶着扶盈到了旅舍房間。她替扶盈解了外裳,扶着人先在床鋪歇下,立即又喚小二打溫水來。
她不敢直接用冷水,用毛巾沾了溫水,忙前忙後地幫扶盈擦身降溫。忙前忙後費了許多不知有沒有用的功夫,連玉終于回來了。
“公......公子醒醒,喝了藥再睡......”
一碗藥煎得又苦又澀,聞之有辛味。
隻是扶盈如今喝慣了藥,也算不得什麼了。
等扶盈飲盡了藥,連玉急忙取了房中的果脯讓她含着,等她又睡了,也依然一步也不敢離開地守着。
這一守便是到了黃昏。扶盈再睜眼時,房中昏黃滿目。
見她醒了,瑤枝、連玉皆是松了一口氣,一左一右地又問她如今還難不難受,要不要再吃一服藥。
扶盈搖了搖頭。她已經不頭暈了,隻是還有些恍惚。
夢中的事物再回想起來已經很模糊了。夢中的她站在河畔邊,而河的對岸,始終有一個人遙遙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