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藏書閣的異動驚動了飛鳥,也驚動了林中走獸。虞影溯擡頭望去,卻覺得那并非變故,而是新生。
“什麼東西?”君煌皺起了眉,“機關?”
他話音剛落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湧入天空的飛鳥成群結隊地落在了舊宮的屋檐上。雨季的陽光帶着潮濕的光暈從雲層中滲透而出,将大藏書閣的塔頂照耀成了金燦燦的一片。
“不是機關,”琅軒望着那光,笑容停滞在了臉上,“這是希望與祝福之神洛瑞安亞降世的光芒,我記得這感覺。”
“希望與祝福之神?”羽畫皺起了眉。
“我知道血族不信奉神明,”琅軒滿面向往,“但我曾經也被這樣的光照耀過。”
“也不是沒有,”羽畫拒絕了,“曾經有一個赫菲娅蒂斯,不過那應該是我出生之前的事情。”
“黑夜與深淵之神,”琅軒低聲道,“那是逆位神中最美的女神。”
“還分正逆……”虞影溯失笑,“你們精靈族信仰什麼神?”
“很多,可能每個精靈都不一樣,”琅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問虞影溯,“你不去看看他?”
“一會兒,等他睡着了再去。”
虞影溯先前就發現了箱子底下另有乾坤,留給塔爾就是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端倪。他吃不準那底下會不會就是他們要找的獨角獸信物,但如今看來……他幸好沒在那時候打開。
“那你們精靈先知都信什麼神?”羽畫突然問。
琅軒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最終也沒拒絕回答:“先知從來都是希望與祝福之神的象征,從前我是洛瑞安亞忠實的信徒,因為祝福曾經降臨在我的頭頂。”
“現在呢?”君煌看熱鬧不嫌事大。
“現在……”琅軒半垂着眼,“現在可能是迪克蘭的信徒吧,那也是個逆位神,你們或許知道。”
虞影溯挑了挑眉,他記得迪克蘭是罪惡與複仇之神|的|名字。
“你們精靈還真是喜歡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下功夫,”羽畫笑了,“雖然二十四神通用于全種族,但有心思給神分類的也就你們了。”
“忠于信仰的種族總是會在象征上多找些依托,記憶和分類需要占用精力,也算是忠誠的象征了,”琅軒并未否認,“但神靈終究是神靈,遙不可及也觸碰不得。”
“可在我記憶裡,樊霄是個無神論者,”君煌道,“無神論的帝王和溝通神靈的先知,你們起初能相愛真是個奇迹。”
琅軒笑了笑,他記得自己被扔下靈池的那天,天傾座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暗淡。或許阿狄亞娜都不願看見那一幕,愛人反目成仇,最終成為了彼此生命中最難以忘卻的……敵人。
虞影溯不想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他幾乎可以想象未來的自己和塔爾在衆人面前厮殺時的場面,即使他知道君煌和羽畫不會像對待琅軒那樣對待自己,但沒有他們總還會有别人……數不清的别人。
大藏書閣的震顫逐漸消失,終于在幾分鐘之後歸于平靜。虞影溯站起身,低聲道:“我去看看。”
羽畫本想悄悄跟去,但君煌卻對她搖了搖頭。
“你安心,不會讓他發現我的,”羽畫無奈,“我就覺得他們有事情瞞着。”
“那就更别去了,”君煌說,“我怎麼之前不見你這麼操心他?”
“就覺得稀奇,”羽畫靠回了石柱上,“他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他甚至連自己都不太在乎。”
君煌笑了一聲,問:“你還吃上醋了?”
“我吃你的醋還差不多,”羽畫好笑地看他,“崽崽都不理我了,明明以前我給它喂的肉最多,怎麼現在就親你?”
琅軒被惹得笑了一聲。
“還有你,琅軒,”羽畫沒打算放過他,“崽崽那四個爪子天天往你身上踩,結果我一碰就挨了一爪子,不就揉了一下屁股嗎?他小時候哪裡我沒摸過?”
“他現在不讓人摸它屁股,”君煌笑道,“我們的崽崽長大了,收了你罪惡的爪子,女魔頭。”
虞影溯一進大藏書閣就看見了站在四樓邊緣的塔爾,他隻要往後再退半步就會踩空,但誰都不擔心這一點。虞影溯能接住他,而他自己也能完好無損地落地。
“接着,”塔爾把獨角皇冠從高空抛下,“你搶到的。”
虞影溯了然一笑。
“箱子下層找到的?”
“再往下一層,上面還有涅亞寫的紙條,”塔爾從高空一躍而下,“那塊黑色的石頭能關閉穩定點,說不定以後派得上用場。”
大藏書閣内已經恢複了平靜,但散落一地的塵土卻告訴在場之人之前的一切并非幻覺。塔爾确認自己剛才看見了光,因為雲層散開之後的烈日照理說并不能穿透層層疊疊的磚牆。
“琅軒剛才說洛瑞安亞降世,反正不是什麼壞事,”虞影溯将手裡的皇冠戴在了頭頂,拿出了那本獨角獸編年史攤開放在桌上,“挺巧的,我來之前剛看到這裡。”
他指尖抵在一行字下,塔爾順着望去,卻發現那是一行有通用語注釋的文字,寫着“幼年夭折的獨角獸都是神靈的遺孤,上天将他們召喚回了天際。他們永存于星空,因此他們的獨角可統禦萬物”。
“按照傳統,七歲之前去世的獨角獸都會被稱作‘夭折’,所以留下來的獨角大小也不一樣,”虞影溯說,“但我剛才就想問,他們為什麼會用貝殼?”
塔爾完全沒想到這一茬。
“可能是我還沒看到,因為大裂谷裡很多細節都與海洋相關,舊宮的浮雕有大量的海浪紋,現在獨角獸信物上也出現了海貝和海螺,以及……”他望向了藏書閣的塔頂,“這座藏書閣的屋頂上交錯鑲着寶石和貝殼,數量不少。”
赫蘿大裂谷到深淵海的直線距離很遠,還是這裡曾經也擁有過一片海洋?虞影溯拿不定主意,但可以确定這些并非巧合。
“編年史從什麼時候開始記的?”塔爾問着,一擡眼就看見了虞影溯頭上的皇冠,覺得還挺合适。
“4728年,一千多年前了,”虞影溯說,“不過前面的都很簡潔,還有好多字我也看不懂。”
“這東西沒道理出現在藏書閣的地底,曆史記載也沒必要用《二十四神譜》的封面作僞裝,”塔爾将編年史翻了一頁,看了兩秒又翻回來,“除非有人刻意要保護這東西。”
比如獨角獸末主,比如占星者薩布裡亞斯,又或者建造大藏書閣地下室的人。
“不過……我們都沒有去過靈池,為什麼都确信那裡是沒有貝類的淡水湖泊?”虞影溯問,“如果靈池也和深淵海一樣……不對,就算是淡水湖泊也會有貝類生存。”
“……淡水裡的貝殼和螺都不長這樣,”塔爾頓了頓,又問,“編年史最後一頁寫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