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右監瞅了跪在堂下的少女一眼,用力拍了拍案,警告道:“現在是我在審訊嫌犯,你須答,不可反問。那你可瞧見其如何殺害陳海?”
“我猶記得醒來時,死者已經倒地,我并未瞧見其殺人過程。”殷陳神情毫無破綻,甚是義正詞嚴。
聽到這理直氣壯的回答,李右監胡子都要氣得立起來,若不是霍去病在一旁看着,他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裝的是什麼,“那你又如何确定是其殺人?”
“回禀李右監,民女之言隻是猜測,其一可能是兇手賊喊捉賊将我誣陷為殺人犯,另一可能便是死者自殺而亡。民女當時見死者心口刺入匕首,便想給他止血,身上血迹乃是救那死者所沾染。”
李右監終于忍不住冷笑,補充道:“還有一個最大可能的便是,兇犯殷陳将匕首刺入死者陳海的胸膛,被人瞧見後惱羞成怒,拔出匕首想殺人滅口,因此身上臉上染上大片血迹。結果卻被那人逃脫了,其在路口遇到了廷尉府官吏。你見事情敗露,于是裝作給死者止血,以掩蓋罪行。”
這人真是巧舌如簧,牙尖嘴利,一番話将她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殷陳态度恭順,繼續答道:“回李右監,民女所說句句屬實,且民女是左撇子,陳海傷口确是右手所刺,是也不是?”
李右監敏銳地抓住她話中破綻,“左撇子犯案時故意用右手,這豈不是更有說服力。”
殷陳看向霍去病,霍去病已經将案件信息看完,将書簡攢在手上,搖了搖頭。
“殷陳,你可還有旁的要交代?”李右監繼續道。
殷陳垂下頭,“并無。”
李右監提筆正欲在審訊記錄上簽字,卻聽從方才起一直沉默着的霍去病開口道:“李右監,案發時為何你們恰好在那處?”
“君侯有所不知,我們一行五人從南陵處理公務回來時忽然下了暴雨,黃昏時刻才路過破屋時,聽聞有人大叫‘殺人了!’我們便立刻趕去,瞧見了滿身是血跪在死者身邊的殷陳。”李右監站起身拱手答道。
“那目擊者現在何處?”他又淡聲問道。
“其人現仍在廷尉府中,他的證詞已經由張左監确認記錄。”李右監老實答道。
“你确認他現在還活着嗎?”霍去病将現在兩字咬得極重。
話音剛落,便有人叩門。
一官吏進門禀告道:“李右監,那證人已中毒而亡。”
李右監瞬間冷汗涔涔,兩股戰戰,他擡頭看向霍去病,勾出一個極為窘迫的笑來,“君侯真是料事如神。”接着又看向來人,“他中的何毒?何時中的毒?”
“隻在其身上發現了一枚毒針。張左監言,中毒時間大緻是昏時左右。”官吏将那針呈上。
殷陳看到那根針時,眉心緊擰,那是她的針。
霍去病斜睨她一眼。
李右監拿過那枚毒針,看向殷陳,“我記得,你的物件中是有此物的。”
“是。這枚銀針是我之物。”殷陳承認道。
訊室昏暗,時有慘叫聲自邊上的屋子傳來,叫人不寒而栗。
霍去病背對着燭火,側臉隐入暗處,那雙銳利的眼看向殷陳,“你說是來長安尋親,尋的是何人?”
殷陳擡頭看他,緩緩開口:“民女姨母,其名義妁。”
霍去病聽到義妁二字時,面色微沉,“義妁?”
出了審訊室,霍去病往證物室去。
燈火通明,九枝燈燃得有些刺眼,霍去病進屋時,張賀手上拿着解剖器物,正在查看死者傷口。
他眼下青黑,擡眼瞅了一眼來人,道:“是右手所傷。”
霍去病走到他邊上,用案邊陳列的一把匕首撩開死者衣裳,“有止血的動作。”
張賀點頭,“這個位置,是與死者面對面所刺。兇器直刺心髒,當即斃命。”
言下之意,是個熟手。
殷陳似乎又多了一層嫌疑,畢竟她是個極狠戾的殺手。
霍去病去查看那把兇器,一把相當鋒利的匕首。
張賀擡頭望他一眼,滿手血迹,“你今日忒反常,到這髒污之地作甚?”
霍去病将匕首丢到案上,“來幫你瞧瞧。”
“去你的,上次那無名屍案叫你來你還嫌那屍體醜陋讓你吃不下飯。”張賀白了他一眼。
“死者家屬呢?”霍去病沒理他的揶揄,問道。
張賀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看案上的籍冊,“陳海是個孤兒,并無家屬。”
“旁的友人也沒有?”霍去病拿過冊子掠過一眼,眉頭微沉。
“對呀,這個人一消失,就等于從這個世間抹去了蹤迹。”張賀搖搖頭,看着這個可憐男子,“真不知他究竟惹了個什麼麻煩。”
霍去病又看向那個證人屍體,他未着寸縷,身上蔓延着大片青紫,嘴唇發黑。
“此毒為何?”
張賀唔了一聲,道:“醉心花。”
“已經确認是中毒而亡?”
“自然。”張賀搖了搖頭,“這個目擊者,還未确認身份,我在訊問他過後,他便倒地身亡了。”
“醉心花劇毒,你怎确定是昏時中毒?”
張賀瞅他一眼,他今日話忒多了些,“此毒雖是劇毒,但由于毒存于針尖中,分量少,發作時間比尋常慢了些。”
“正好能将證詞補完,死無對證。”霍去病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