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池畔,樹蔭小徑。
宮人撲簌簌跪了一地,紛紛開始自扇臉頰。
聲音清脆響亮。
李姬扯着尖利的嗓子叫道:“這是哪個宮人負責打掃的,竟任一顆石子落在路中間,存了心思要害我?”
李姝走上前安撫着敏感多疑的李姬。
殷陳看着路上那顆石子,極小,有棱有角。
若是這樣外放的性子,李姬倒是構不成威脅。
“妹妹這是怎的了?”一個聲音自邊上響起。
殷陳躬身退到路旁,“是誰惹得妹妹發這樣大的火?”
一陣馨香撲襲而來,殷陳先是瞧見了一段粉色裙角,而後視線上移,瞧見一身段纖纖的婦人。
此人手執便面,分花拂柳而來。
李姬聽到這個聲音,好似立刻變了個人,她斂去橫戾,聲音變得嬌柔黏膩,“阿姊,是有人要害我。”
她便是二皇子劉闳的生母,王夫人。
殷陳擡眼看向王夫人,她面上略施朱紅,兩道長眉斜飛入鬓,一雙眼含着笑意。
她看了一眼路中間那顆指蓋大小的石子,走到李姬身邊,擡手輕撫李姬的背,“妹妹莫氣壞了身子,肚子裡的孩子知道阿母不開心,也會不開心的。”接着她睨向宮人,“快将那石子弄走。”
紅腫着臉的宮人得令,立刻将石子拾起。
王夫人用便面給李姬扇風,擡手刮刮李姬的鼻子,“瞧你急的,臉上都出汗了。”
李姬被她一打趣,癟下嘴,擡手拉拉她的廣袖,“阿姊,我近來總心神不甯,你說……”
她勾勾李姬的額發,扶着她往前走,打斷李姬的話,“仔細着腳下。”
殷陳瞧着李姬被王夫人一句話治理得服服帖帖,心中不免感歎這王夫人如今正得聖寵是有緣由的。
李姝回到殷陳身邊,她拍拍心口,心有餘悸,“吓死我了。”
“李三姑子很怕李姬?”
李姝細着聲音道:“我阿姊從前不這樣的,她以前的性子很是溫和。可有孕之後便喜怒無常起來,叫人提心吊膽。我便是被派來宮中安撫阿姊的。”
殷陳想到她身上那股子濃香,面上不顯,“女子有孕之後情緒起伏波動時正常的。不過,殿中可以換個安神香。”
李姝驚喜道:“殷姑子竟還懂醫理?”
“略懂。”殷陳同李姝跟在李姬和王夫人後頭,她繼續道:“王夫人同李姬的關系看起來很是親昵。”
“王夫人性子柔婉,又是個極會處事的,我阿姊現在啊,隻有王夫人能壓得住了。”李姝看着前方兩個相攜手的身影,笑道。
前方兩人停在的水榭中,李姝拉着殷陳往水榭中去。
王夫人此時才瞧見了李姝身邊的姑子,她那彎眉在看到殷陳的臉時微蹙了一下,又轉向李姝,“李家妹妹,這位是?”
李姝熱情介紹,“回王夫人,這是殷姑子,我新認識的朋友。”
殷陳朝她行拜禮,“民女殷陳拜見王夫人,夫人長樂未央。”
李姬歪在王夫人削薄的肩上,“茵陳?竟還有人用草藥作名?”
李姬這口無遮攔的評價,王夫人和李姝面上皆現出一絲尴尬,李姝打着圓場,“阿姊,是殷實的殷,不是那個茵陳。”
“我的名字是有茵陳之含義,常言說賤名好養活。”殷陳神态自若,看向王夫人。
她很期待王夫人會如何打圓場。
說起賤名,司馬相如的原名叫做犬子,李姬這話無形中得罪了一大票人。
王夫人唇角勾起,“市井之中的名字便是如此,說來,我的名字也有此種含義。”
李姬眨眨眼,“怎麼說?”
“我的乳名叫苽奴,因我家旁邊那叢茭白生得極好,我阿翁阿母期盼我同那茭白一樣強壯,所以給我起名苽奴。”
李姬笑逐顔開,眼眸彎起,“原還有這層意思。”
賤名這一層,被輕巧揭過。
殷陳走到水榭的欄杆處,斜眼看着幾人。
宮人攜來瓜果飲水,擺在水榭中的長條檀木雙層案上,李姝拉着殷陳坐下,殷陳嗅着對面傳來的馨香,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正同李姬說話,那雙眼卻時不時掠過殷陳。
王夫人适時站起身,“我記得那假山處有一衆開得極好的月季,妹妹先歇着,我去瞧瞧。”
李姬懶洋洋的不好動彈,“阿姊莫走遠了。”
她微笑颔首,“定不會抛下妹妹不管的。”
說罷有意無意瞅了一眼殷陳,款款而去。
李姝坐到李姬身邊,兩姊妹細聲說着悄悄話。
殷陳起身告别,“時間不早了,我該離去了。”
李姝本還想留她,但看看天色,遺憾道:“那我們下次再相約,你還未告訴你住在何處呢?”
殷陳俏皮眨眨眼,站起身斂衽施禮,笑道:“我與李三姑子有緣,想必不用相約也能時時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