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拊掌道:“我母親手下那群女子眼多刁啊,她們都贊不絕口,想必那李延年真是個神仙人物。我不管,我為查義妁,中間要打通許多關節,可累壞了。”
霍去病嗯了一聲,“自然,又沒說不同你去。”
他将角杯擱下,斟酌了許久,“我近來有一疑。”
曹襄坐到一旁,将玉筆在手中打個轉,端起杯子飲了一口杯中果酒,“說罷。”
冠軍侯宅中,殷陳盯着椒房殿送出來的香爐,拿起庖室搬來的各類刀具。
她拿起簧剪,又拿起一把菜刀。
輪番對着那香爐試探了一番。
青蕪看着她手拿刀具對着香爐試探,時而一臉興奮,時而一臉苦惱,活像是要殺人前選擇兇器一般犯難,她戰戰兢兢道:“姑子這是要幹嘛?”
此時她正拿着一把殺豬刀,對準香爐試圖捅入,聞言轉身,刀尖對外。
青蕪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吓得連連後退兩步,咽了咽口水。
殷陳連忙将刀尖朝下,“我想剖開這個香爐。”
青蕪看着那擱在案上的銅香爐,“為何不直接切開?”
殷陳搖頭,看着手中的殺豬刀歎了口氣,“直接切開會将我想要的東西破壞掉。”
紅雪進門時,見兩個人雙雙托腮,對着刀具發呆。
她走過去,将手上物什放好,“你們二人怎的了?”
青蕪将姑子的煩惱說了,紅雪看着那銅爐,上有花紋沿着銅爐一圈圈環繞,“不若用刀沿着最薄的那紋路一點點劃開。”
殷陳打了個響指,“對哦,紅雪真厲害。”
她讓二人将一應刀具送回庖室,拿出紫竹箫,雙手握住箫兩端,雙手往相反的方向一擰。
箫直中間分成兩段,殷陳将嵌在其間的薄刃擦幹淨,跪在席上,将香爐穩住,左手執箫,薄刃沿着花紋将銅爐一點點劃開。
她小心翼翼将銅爐外層掰開,果真是個夾層,奇怪的是,裡邊什麼也沒有。
難道有什麼毒會在接觸空氣的一瞬間消失?
或者,這本就是下毒之人的欲蓋彌彰?
她将箫複原放好,看向窗外,石榴花已經焉了,果實也開始膨大。
茉莉卻依舊開得熱烈。
霍去病與曹襄說完話,被他一頓揶揄,本欲擡步離開,曹襄卻道:“诶,不留下吃飯了嗎?我叫庖廚做了你愛吃的炙肉,加了蜂蜜的。”
霍去病頓住腳步,算了,不吃白不吃。
曹襄家中的庖廚手藝是真好,他數次出資想挖牆角,都被曹襄義正詞嚴拒絕了。
庖廚将炙肉爐移到水榭中,榭中置了冰鑒,二人坐在一旁,庖廚将鹿肉最細嫩的裡脊部分片呈薄厚一緻的片,用冰鎮着。
果木碳燒得表面泛起一層白灰,庖廚才将擦幹水分的肉片放到長爐上,鹿肉細嫩,火候須掌握的極準确才能保證肉質鮮嫩。
庖廚一面用小竹扇輕輕閃着火炭,一面用箸将炙肉來回翻面。
不一會兒,炙肉香氣便鑽入鼻腔。
邊上的侍女将炙肉裝在玉盤中,奉到兩個郎君面前的長案上。
一個侍女時不時瞟向霍去病,臉上泛紅。
曹襄用手肘捅捅他的胳膊。
他一擡眼,便與那侍女四目相對。
侍女立刻垂下眼簾。
曹襄賊兮兮笑道:“看來霍君侯是容色出衆,竟引得我的奴仆動了心,阿瓊,過來侍奉君侯用餐。”
侍女一喜,正待起身,卻聽霍去病道:“不必了。”
侍女一怔,默然跪坐回原位。
“诶,你這是要為誰守身如玉?”曹襄見他吃癟,忍不住調笑。
霍去病面無表情轉頭看池中夏荷,炙肉明明還如從前一樣是他所鐘愛的,他卻食不知味,隻吃了一箸便擱下箸,“我該走了,頭疼的緊。”
曹襄收起嬉皮笑臉,擡手試了試他的額溫,“還頭疼,你這是發熱了,笨死算了。”
他擡手探向額頭,他已經許久沒有發熱過了。
“我去尋人。”曹襄起身。
“不必,我回去休息一下便好了。”他撐案起身,離開了平陽侯府。
曹襄看他上了車,深深歎了口氣。
回到宣平裡,他終是撐不住,走進回廊,倚在牆邊閉目等待那陣眩暈過去。
少頃,輕巧的腳步響起,他聽出了這個腳步聲的主人,那聲音停在幾步外,殷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郎君的面色怎麼這般差?”
他睜眼,看到了她的臉。
她站在他面前,那雙澄澈眸子正望向他,帶着幾分疑惑。
他一時怔怔,看着眼前她的臉,沒有回答,擡步往前走了幾步。
殷陳沒有得到他的回答,見他徑直走了,心中有些疑惑,又見他腳步虛浮,面色潮紅,這狀态像是喝醉了。
怕他栽倒在地,殷陳無奈跟在他身後。
她嗅了嗅空氣,可他身上除了一股炙肉香氣,并無酒氣。
廊道長長,少年腳步極輕極慢,他聽到身後的殷陳嗅來嗅去,心中升起一陣無奈。
殷陳盯着霍去病的腳步,緊跟在他三步之後。
行到拐角處,他終于堅持不住,整個人往前倒去,他擡手想扶住牆。
殷陳眼疾手快,立刻往前一步,攙扶住他的手臂。
殷陳雙手挽住他的手臂,撐住他往前傾倒的身體。
霍去病被一股力道扶正了身體,低眼,瞥見手臂上那雙如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