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兩個小家夥甫一見他便往他身上撲去。
霍去病揉揉陳茵的發髻,陳茵圓溜溜如蒲桃般的眸子眨了眨,“阿兄怎麼起這樣晚?”
他眼神示意青蘆,青蘆得令帶着丫鬟們先行退下。
他隻在中衣外随意披了件襜褕,發髻也隻松松簪着,一派慵懶随性,與平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兩個小家夥扒着他的腿,跟着他往屋内去。
“阿兄不是說帶我們往上林去嗎?”陳茵拉着他的袖子搖了搖。
“那你們二人想幹嘛?”他随意坐在榻上,兩個小家夥也跟着他爬上榻。
“阿兄帶我們去射獵罷!”陳沅身着一身窄袖騎服,十分幹練。
陳茵托腮,“我想去玩水。”
“那我們便先去玩水,再去射獵。”他将陳茵抱着,陳茵現年四歲,好奇地摸着他手心紋路。
摸到了他的手心痣。
“阿兄這顆痣好似長大了些。”
陳沅也湊過去,好奇道:“诶,真的呢。”
他蜷了蜷手,将陳茵放下,“阿兄要先洗漱換衣,你們先去正房吃朝食等阿兄。”
兩個小家夥手牽着手出了門。
宮裡的馬車辚辚進了宣平裡。
劉姀、劉嫦、阿娜妮、曹襄都跟着來了,熱熱鬧鬧一大群人聚在清平坊。
青蘆請衆人往宅中去。
仆從們将備好的東西放入車内。
霍去病已在正房外候着,衆人一同用朝食。
阿娜妮吃了幾口起身說到處走走,青蘆便帶着她往外間去。
“殷陳在嗎?”阿娜妮忽然問道。
青蘆頓住腳步,二人正站在東院外的廊庑中,東院内傳出腳步聲。
緊接着,殷陳走出院門,恰巧與她目光相撞。
殷陳目光陡然一戾。
青蘆察覺到了不對勁,殷陳從來都是一副極随和的模樣,此刻整個人散發着冷意。
她垂首一禮,“殷姑子長樂未央。”
“青蘆,你且讓我同阿娜妮公主說幾句話罷。”
青蘆躬身告退,立刻去告知君侯。
殷陳轉身回東院。
金鈴響動,阿娜妮跟在她身後入了東院。
殷陳讓紅雪和青蕪出去,而後倒了兩杯水,将一杯水推到對面,“坐罷。”
阿娜妮打量着東院布局,望向窗外,石榴已經開落了,累累的如指頭大小的石榴挂在枝上,漢地的石榴總是小得過分,如同他們的人一般。
“未曾想你竟真在冠軍侯宅住下了?”阿娜妮轉過頭來,看着殷陳。
殷陳坐在榻上,手摩挲着漆杯杯壁,“居次為何如此關心我?”
在室内光線中,阿娜妮那雙藍色眼瞳暗了下來,更像一雙貓瞳,大而圓,她坐到殷陳對面,“故友相見,總得寒暄一二。”
“故友?寒暄?”殷陳咀嚼着這幾個字眼,這幾個字眼怎麼也不像是形容她們兩人的。
暗綠色的瞳孔如同直勾勾盯着殷陳,如同盯着獵物後頸,咧起一個笑,“如何?”
“我到長安并無住所,所以暫住此處。”
“那你又為何入宮?冠軍侯可不像是會收留人的人,你給了他什麼好處?”阿娜妮說的匈奴語,格外流利。
“我身無長物,又有何物供人索取?”殷陳捏起杯子,目光警惕地打量着阿娜妮。
“讓我猜猜。”阿娜妮卻忽然來了興緻一般,左右轉轉修長的脖頸,她今日梳了個垂髻,但由于頭發本身有些卷曲,有些發絲翹起弧度,倒是别有一番風味。
殷陳嘬了一口水。
“我聽聞這冠軍侯不近女色,你與他媾和了?”她興奮地拍了一下手,微微傾身,語氣暧昧,“你是如何俘獲他的?”
殷陳垂眸看着杯中水,忽然,手腕一翻,水徑直朝阿娜妮那張嬌俏的面皮上潑去。
阿娜妮長睫上挂着水珠,整張臉白得近乎透明,透露着楚楚可憐,聲音卻是含着笑意,“你終是沉不住氣了。”
殷陳擦了擦手,傾身湊近阿娜妮,嗅着她身上那股獨特的香氣,“到漢境這麼久了,還隻會這些伎倆。你真是一絲長進都沒有,我現在連殺你都提不起興緻了。”
阿娜妮往後退了退,她忽然有了些懼意。
殷陳卻擡手刮去阿娜妮貼在頰邊的發絲,聲音變得輕柔而緩慢,“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活着走出王庭的嗎?我與伊稚斜說,我會為他效力,回到漢境來到長安,将漢廷的大将軍毒死。他便放了我,還着大祭司醫好了我的手。”
阿娜妮看着她的右手,原本她的右手已經變得烏黑幾近廢了,現在從外表竟看不出任何迹象了。
她眸中閃過一絲狠戾,又彎起眸子,“你便不怕我告知霍去病嗎?”
“你猜,他會信你,還是信我?”殷陳收回手,坐回原位。
阿娜妮咬了咬唇,擦去臉上水漬,綠眸暗淡,暗恨方才竟被她突然湊近震懾了心魂,冷笑道:“他總不該留一個禍害在身邊。”
殷陳卻彎唇一笑,露出潔白的齒,“禍害不禍害的,你說了不算。”
“你還真是變了,我還是喜歡你從前匍匐在腳下搖尾乞憐的模樣。我記得漢廷有個叫韓信的人,現在想想,你同他還真像。”阿娜妮扯開濕哒哒的衣襟,露出一截嬌嫩玉白的膚色。
殷陳出奇冷淡,道:“居次實在是擡舉我了。”
“殷姑子,君侯請你過去。”
“阿娜妮公主,該出發了。”
青蘆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阿娜妮起身,打開門。
青蘆看到她身上衣裳淩亂,又看向邊上臉色陰沉的殷陳。
“公主随我來。”她躬身一禮,阿娜妮擡步往前走。
殷陳捏着右手無名指,看着阿娜妮袅娜修長的背影。
方才,阿娜妮是故意激怒她的。
可她卻為何忍不住?
昨夜聽到陳瓊那兩個字眼忍不住朝他擲針,今日被阿娜妮輕易激怒。
阿娜妮在東院門口忽然側過頭看了殷陳一眼。看來,霍去病還真是她的軟肋。
殷陳同她對視一眼,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