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已派人回複了大宋的和親文書,當然是拒絕了,不過理由并沒有提趙簡,而是說米禽牧北魯莽犯錯,夏于大宋有愧,沒有臉面讓他和親。雖然和親無果,但米禽牧北和趙簡私下的關系卻已在夏傳開,樞密院也指示七齋利用這個契機尋找其他的機會刺殺元昊。
米禽牧北這兩三日都沒有去鳳鳴閣,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趙簡也落得清閑,有更多的時間去找七齋,回來還可以陪陪爹。不過她心中始終不安。三個月的期限是被甯令哥無心強加在自己頭上的,隻怕米禽牧北一拖延,到時候就麻煩了。
這日,米禽牧北一大早就出現在了鳳鳴閣。
“有下一步行動的計劃了?”趙簡問道。
“沒有。”米禽牧北答道。沒等趙簡撒出怨氣,他就趕緊補充道:“不過我來帶你去看個熱鬧。”
“熱鬧?”趙簡斜眼看着他。這人又在搞什麼幺蛾子?
“元昊今日要在興慶府公開露面,向朝臣和百姓展示他剛得的一件寶貝,想不想去圍觀?”米禽牧北眨眨眼。
元昊公開露面?趙簡一聽來勁了,“那必須去啊。”接着又問:“什麼寶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米禽牧北故作神秘。
兩人策馬飛奔,午時前便來到了興慶府城外的一片校場。這裡中間的場地被清空,東西兩面人山人海地站着興奮等待的居民,北面的高台上設置了一片廂座,正中間三個席位還空着,周圍有一些座位上已經坐上了一些朝臣。隻有南面空出來,可以一眼望見前方遼闊的黃沙地。
米禽牧北帶着趙簡來到高台背面。這裡衛兵林立,戒備森嚴。侍衛見到他都恭敬地讓路。途中遇到一些大臣和家眷,也都一臉笑容地跟他打招呼。
“米禽将軍安好……”“這位就是大宋郡主吧?”……
米禽牧北沒有多做停留,隻是應付了一下,便帶着趙簡上到正席右下方的一個廂座。趙簡向上一望,上面三個空出來的主席位,正中間最高那個,應該就是元昊和皇後的座位,旁邊兩個,大概就是甯令哥和米禽岚邵的吧。
剛坐定,米禽牧北便湊到趙簡耳邊輕聲說:“你可以留意一下這裡的布防。”
趙簡會意。要刺殺元昊,自然要探清他的防衛習慣。她環視四周:校場四角有四座高高的瞭望塔,兩側則是人頭攢動。定睛一看,竟然發現混在裡面七齋的人。裴景一眼看見了她,笑着向她一招手又迅速地收回;元仲辛也在不遠處,隻是向她遞了個頑皮的眼神。
趙簡沒有絲毫回應。因為她已經注意到,四座瞭望塔中,手持弓弩的射手嚴陣以待,目光在高台和兩邊的人群中來回掃射。而那些人群裡,明顯混入了一些便衣侍衛。他們神色嚴肅,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絲毫沒有普通百姓的輕松歡愉。而在近旁,每一個廂座後面,都站着一名侍女,手持托盤侍奉酒水。但從她們的身段姿态來看,應該都是訓練有素的習武之人。
這元昊還沒到場呢,陣勢就這麼大。趙簡也終于明白了米禽牧北為什麼說現在刺殺元昊的難度會很大。看來,真的得耐心尋找時機了。
午時剛到,甯令哥和米禽岚邵便入了席。甯令哥帶着沒移芝蘭就坐在他們旁邊高一點的廂座上。沒移芝蘭笑眯眯地向趙簡招了招手。米禽岚邵則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另一端正襟危坐。他面無表情地朝趙簡這邊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
當元昊出現在頂層的主位上時,所有人都跪拜行禮。趙簡趁擡起頭時迅速地打量了一番。上次在皇宮中隻聽見元昊的聲音,沒看他長啥樣。此番一見,跟想象的差不多。他身型彪悍,面若虎豹,兩片八字胡須飛揚翹起,十足的君王威嚴。倒是身旁的野利皇後生得十分雍容典雅,隻是眉間略顯憔悴。看來甯令哥俊俏柔和的面容是随了他娘。
元昊揮着手接受大家的參拜,十分興奮的樣子。他朝四周巡視,看到米禽牧北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米禽牧北,”他的聲音十分洪亮,“能尋得這件寶貝,你可是記了頭功啊。”
“臣不敢當。”米禽牧北躬身答到。
這事還跟他有關?趙簡納悶兒地看着米禽牧北,卻沒注意到元昊的眼神已經飄到了她的身上。
“這位,就是大宋的趙簡郡主吧?”
“趙簡見過君上。”趙簡也恭敬地抱拳行禮。
按理說在這種正式場合,各家女眷都是胭脂花黃一身绫羅綢緞,趙簡也應該改成女妝才是,可今天米禽牧北特地強調就按照平時的束發簡裝打扮。趙簡樂得自在,欣然答應。當她擡起頭看到元昊還盯着她的樣子,突然心裡有些發毛,頓時明白了米禽牧北為什麼要那麼安排。
坊間皆傳元昊荒淫好色,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元昊招呼了他們,又往甯令哥那邊望了半響。趙簡總覺得用那種眼神看兒子很奇怪,随後恍然大悟:他看向的人一定是沒移芝蘭。
她正琢磨着,卻聽一名侍衛高喊一聲:“開閘門!”
這高台的正下方原來是一個巨大的倉庫,高大的木門向兩邊被緩緩拉開。接着,就聽見吱嘎吱嘎的機械轉動的聲音,一座幾乎有半個城牆高帶着一條長臂的機甲裝置被拉了出來。人群中頓時發出無數驚歎聲。
趙簡隻覺得這東西仿佛在哪兒見過,仔細一回想,卻一個激靈。
車行炮……
那個有緻命缺陷,用完三次就會自行垮塌的車行炮。
她差點忘了,當時夏軍暗探的首領,正是米禽牧北啊。所以這次功勞是他的,但如果一旦出了問題……
其實早該想到,車行炮在夏被造出來,元昊一定會事先測試,如果他們測試時多次發射,就很有可能會發現問題。而現在又是在這樣衆目睽睽之下,如果車行炮真的垮塌了,以元昊的脾氣,隻怕米禽牧北能不能保命都是個問題。
趙簡倒是樂意看到米禽牧北出醜倒黴,可現在整個行刺計劃還得靠他。如果他出了事,麻煩就大了。
趙簡開始慌張起來。她偷偷看了一眼米禽牧北,隻見他眉頭微蹙凝神專注地盯着車行炮,似乎也在擔心什麼。
“嘭!”一聲巨響,一顆西瓜大的黑色鐵球在車行炮長臂的抛動下向南面的荒地飛馳而去,許久才在遠方落地。衆人被這龐然大物的力道所震撼,竟一時鴉雀無聲。片刻之後,一個騎兵飛奔來報:“一千尺!”人群中頓時爆發出歡呼聲。
元昊大悅,舉杯邀衆大臣同飲。米禽牧北似是略微松了一口氣,端起酒杯朝趙簡微笑。但此時的趙簡卻越發緊張了,她向米禽牧北笑了笑,嘴角卻分明在顫抖。
她隻能祈禱車行炮打完一發就結束。誰知元昊來了興緻,大聲命令道:“再來一發!”
趙簡一驚,在忐忑中看着車行炮再次抛出鐵球。衆人又是一陣歡呼。
當元昊又喊出“再來!”的時候,趙簡臉色蒼白,一把抓住米禽牧北的手,卻說不出話來。
米禽牧北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樣,隻是輕輕推下她的手,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向元昊進言道:“君上且慢,臣有一事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