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着細封月來到了後院的祠堂。王寬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綁着的小景,便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把她解救了下來。
“王大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小景撲到王寬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小景,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王寬緊緊地抱着她,又緊張地捧起她的臉,“細封月有沒有對你做什麼?你有沒有受傷?”
小景搖搖頭,“我隻是被綁着。她問我話,我什麼都沒說。”她突然慌亂起來,“不對!你們快走!她要給她大哥細封雲報仇!”
“我知道。”王寬安慰她道,“已經沒事了。”
他擡起頭,看到細封月正直直地站在屋中央,神色凄涼地看着前面那塊靈牌——那塊細封雲的牌位。
王寬放開小景,走過去向她彎腰做了個揖,“細封将軍心胸開闊,不記前仇,實在是令小生感佩。還請您允許我們為令兄上一炷香,聊表歉意。”
細封雲瞟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祭台旁邊堆放着的香,冷冷地說道:“随便。”
王寬點點頭,向七齋衆人示意,他們就一人拿了一炷香點上,供到了細封雲的靈位前。
王寬又在前面的蒲團前跪下,為細封雲磕了三個頭。
可他剛磕完頭,正準備起身,細封月卻忽然嗖地拔出劍,又駕到了他的脖子上。
“細封月,你不是說不報仇了嗎?”趙簡驚懼地喊道,不由自主地也去拔自己的佩劍。
可她剛摸到劍柄,就猛地一陣頭暈目眩,四肢無力,隻得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才能勉強站住。
她一擡頭,看到元仲辛和薛映也晃晃悠悠地坐到了地上。小景和衙内倒是沒事,卻隻能驚恐萬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這香裡有……軟骨散!”元仲辛費力地說道。
這種讓人一運功就會全身無力的毒藥,沒想到夏軍也有。趙簡懊惱地搖着頭,剛才明明對細封月的态度有所懷疑,卻還是沒有防到她這一招,畢竟香是他們自己主動點的。
“呵呵呵呵……”細封月冷笑着,“要我放棄報仇?除非我死了!你們這麼多人,我不做點防備,怎麼應付得過來?”
“細封月,你可真夠狠的,連本将軍也一塊兒毒。不愧是我親手栽培的愛将啊……”米禽牧北自嘲道。他不知什麼時候摸到祠堂一角的茶案前坐了下來。
“對不住了,大将軍。這個仇,我今天一定要報!就算天王老子來也阻攔不了!”
細封月說着,又看向趙簡,“趙參軍,無論你是出于什麼目的,你總歸是救過我一命,我不會殺你。但這個人,是殺害我大哥的兇手,我絕不會放過他!”
她說完便抓住王寬的發髻,準備一劍割破他的喉管。
“王大哥!”小景突然猛地沖過去,一把推開細封月,蹲下來死死地抱住王寬,“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小景,你别這樣……”王寬心疼地抓住她的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跟七齋的其他人都要好好活着!”
“沒有王大哥,小景也不活了……”小景淚如雨下。
細封月被推得一個踉跄,她沒料到這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居然能爆發出這麼大的力氣。
不過這絲毫不能阻止她。她舉起劍,冷冷地說道:“反正我哥的死,你們都有份!既然你願意陪葬,那我就成全你!”
衙内見狀,立刻撲過來抱住細封月的腰,“我拖住她!你們快走!”
細封月大怒,反手一肘重重地擊在衙内的腦門上。一聲悶響,衙内頓時癱倒在地。
“哎喲!”米禽牧北在一旁替衙内輕輕叫喚了一聲,又順手從桌上抓起一顆蜜餞果子塞到了嘴裡。
“細封月,王寬沒有殺你大哥!真正殺你大哥的人已經死了!”情急之中,趙簡用盡力氣喊了出來。
細封月轉過頭,兩眼發紅,“我憑什麼相信你?”
“王寬,你跟她解釋啊!你本來是要放了細封雲的,是陸掌院下令殺的他!”趙簡焦急地喘着氣。
“王大哥,你說話啊!”小景也哭喊道。
王寬咬着牙閉了閉眼,用低沉的嗓音說道:“當時我抓了細封雲和芸娘。為了得到車行炮圖紙的消息,我說服了細封雲為了細封家族的前途對抗皇族拓跋氏,他也答應回夏為我們大宋做卧底。可就在我送走他和芸娘的時候,陸掌院派劉生殺了他們。但是現在,陸掌院和劉生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厲害啊,居然把細封雲給策反了!”米禽牧北在一旁玩味兒地自言自語。不過如此劍拔弩張的氛圍裡,沒人注意到他在嘀咕些什麼。
細封月将信将疑,“你說的是真的?”
“我王寬從不妄言。”
“可即便如此,我大哥也是因為被你抓,被你蠱惑才枉死!就算直接殺他的兇手死了,你也脫不了幹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細封雲和芸娘信任我,卻因為我的錯誤判斷而喪命,無論怎樣,我都有責任。”王寬擡起頭,平靜地說道,“細封月,如果你真的要報仇,就沖着我一個人來。請你務必放過其他人,尤其是……”他含淚看向小景,“這個什麼人都沒有傷害過的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孩。”
“王大哥……”小景摟着他不住的搖頭,“人是我跟你一起抓的,任務是我們七齋一起做的,你為什麼非要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
“小景,聽話。”王寬哽咽道,“我死之後,這段恩怨就算了了,你們也不要繼續跟細封月糾纏下去。”
“要死一起死!”小景猛地站起來,伸開雙手護在王寬身前,大聲喊道,“細封月,你先殺了我吧!”
細封月舉着劍,竟有些猶豫了,“你們能不能先商量好究竟是要我殺一個還是都殺?”
“哎呀,我說細封月,”米禽牧北突然發話了,“你這蜜餞太甜了,有沒有瓜子兒或者水果,比如櫻桃什麼的?”
“将軍,你……”米禽牧北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細封月和七齋都懵了。
元仲辛忍不住罵道:“都要出人命了,你居然還想着吃瓜看戲?你還是人嗎?”
米禽牧北悠然地笑了笑,起身走到祠堂中央。
“細封月,我問你。”他收起嘴角的弧度,嚴肅地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要報仇,但什麼是‘仇’,你真的明白嗎?”
“将軍此話何意?”細封月滿臉疑惑。
“作為一個軍人,你應當懂得兩軍交戰無私仇這個道理。戰場上相互厮殺的雙方,本就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願賭服輸。如果所有人都要為戰場上的傷亡報仇,那戰争永遠都不可能結束。而這個戰場,并不限于青天白日下的兩軍交鋒,同樣也包括背地裡的那些暗戰。就算是巧言相騙,出爾反爾,也不過是兵不厭詐而已。細封雲在他去往大宋的那一刻,就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朝命喪敵手,也隻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沒什麼好抱怨的。”
米禽牧北頓了頓,語調變得意味深長,“真正需要報的仇,不是在敵人那裡,而是在,自己人的背叛和出賣。你說對嗎,元仲辛?”
他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軟趴趴地坐在地上的元仲辛,一字一頓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元仲辛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搞得不知所措。如果他不同意,那細封月就應該找他們報仇,可如果他同意,那自己大哥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