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鋒利的劍刃就要紮進米禽岚邵的咽喉,玄澤焦急地喊道:“米禽牧北!大夏尚佛,無端殘殺僧人是重罪!就算僧人犯了國法,也當由寺院出面懲戒,不得濫用私刑!”
“原來在這兒等我呢。”米禽牧北不屑地哼一聲,覺得甚是好笑,“一個為了活命才出家的假和尚,我殺了又何妨?”
“你真要當着你母親和大哥的面犯下弑父的滔天大罪嗎?”玄澤幾乎是捶胸頓足地喊道。
米禽牧北遲疑了一下,側目看了看身後兩塊墓碑,慢慢放下了劍。“玄澤,你為了保他的命,還真是煞費苦心啊!好,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我今天就不殺他。不過,這并不等于我會放過他。”
他走到米禽岚邵身邊蹲下來,把劍放在地上,卻伸出雙手拉過父親的右手。米禽岚邵惶恐失措地看着兒子,不知道他想幹什麼。玄澤也惴惴不安地在一旁緊盯着他。
沒想到米禽牧北隻是攤開父親的手掌,輕輕撫摸他長滿老繭的手心。“父親,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總是想感受一下這隻手能有多溫暖,總是想拉着你的手,叫你一聲爹爹,就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樣,讓你帶着我去學堂,去操練,去打獵……”他在米禽岚邵的耳邊輕語,聲音如訴如泣,但這虛渺的溫情卻轉瞬即逝,“可是你這隻手,隻會用來對我扇耳光,掐脖子,拿東西砸我,拿鞭子抽我……它帶給我的隻有數不清的傷痛!”他越說越咬牙切齒,“你不是想悔過嗎?不是想修行嗎?那把這隻手臂卸下來怎麼樣?這樣,你就可以斬斷孽根,把那些前塵往事都一筆勾銷!”
米禽牧北臉上挂着恐怖的笑容,眼中放出惡狼一般嗜血的目光。米禽岚邵的手頓時變得冰冷,他驚恐地想要掙脫,卻被米禽牧北死死抓住。
“别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米禽牧北輕言細語道,“我要你自己動手。”
他笑容滿面地放開父親的右手,卻又拉過他的左手,拾起劍将劍柄塞入他的掌心。
“瘋了……你真的瘋了……”米禽岚邵看着手裡的劍,卻顫抖着根本不敢去握。
“哦對了,現在劍在你手裡,你也可以試試拿它殺了我。”他輕輕拈起劍尖,故意對準自己的腹部,饒有興趣地看着米禽岚邵微微調整着姿勢,試圖握住劍柄又猶豫不決的左手。“你不是很喜歡殺戮親子的戲碼嗎?現在這個機會就在眼前,不想試試?”米禽牧北挑起嘴角一笑,又故作姿态地蹙眉道,“不過這樣的話,你就起了殺意,破了戒,那就不能被當作出家人了吧?”
“米禽牧北,他可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呢?”玄澤痛心疾首地說道。
米禽岚邵一把将劍扔到地上,擡起頭時,已是老淚縱橫。“你就這麼恨我?”
“我是在幫你啊。”米禽牧北絲毫沒有被父親的眼淚打動。他站起身來,仍是陰陽怪氣地說道:“你的罪孽如此深重,不付出點□□上的代價,又怎麼能打動佛祖呢?我隻是在助你‘一臂’之力。”他陰鸷地一笑,“來人,幫一幫我的父親。”
他的手下會意,兩人走上前來按住米禽岚邵的肩頭,另外兩人則使勁抓住他的右手,不顧他的掙紮把整個手臂向側面拉平。
右廂軍的人這時都進了寺院,把玄澤在内的所有僧人都控制了起來,不讓任何人有插手的機會。
米禽岚邵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氣,全身抖得跟篩子一樣。眼前的兒子,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他噩夢中的樣子,不但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天煞孤星,更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嗜血狂魔!
走到這一步,父子兩人都已經無路可退。互相殘殺,是他們唯一的結局。
米禽岚邵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按米禽牧北說的做,他肯定活不過今天。他用顫抖的左手拾起地上的重明劍,擡頭看向米禽牧北,眼中再次充滿了哀求。
“還不快動手?”米禽牧北不耐煩地催促道。
在自己兒子的眼中,米禽岚邵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恻隐之心,有的隻是憎恨和冷漠。
他終于絕望地閉上眼,咬着牙舉起重明劍,一發狠,朝着自己被拉開的右臂猛地落下。
這把劍削鐵如泥。劍鋒滑過,他的整個右臂就從大臂跟處整齊地斷裂。拉着他右手的兩人頓覺毛骨悚然,趕緊把那隻斷手扔到地上。
斷臂滾到了墓碑下面,鮮血噴灑滿地,玄澤和僧衆失魂落魄地僵如頑石。整個靈慧寺,就隻剩下米禽岚邵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米禽牧北看着父親的慘狀,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眼眶卻開始發紅。他望着滿地的血迹,又看了看滾到母親墓碑前的那截斷臂,心裡說不出是痛快還是痛楚。
“我娘和大哥的墓被他弄髒了……”他陰狠地說道,“來人,把他拖出靈慧寺!”
兩個手下走過來,拉住米禽岚邵的左手。米禽岚邵被挑斷了一隻腳筋,無法站立,隻能像塊抹布一樣任由他們在地上拖拽。右臂的鮮血汩汩而下,流滿全身,在地上拖出猩紅的血帶,從墓碑前一路延伸到靈慧寺的大門口。
寺内僧人都驚恐萬分,在玄澤的帶領下紛紛下跪祈禱。
“我佛慈悲,寬恕這個可悲的罪人吧!”
米禽牧北沒有理會他們,踏着血迹走出了靈慧寺。
米禽岚邵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淚痕和血迹糊滿了他那張蒼老的臉。他眼神空洞,幾乎看不到任何生氣,隻有不住的嗚咽喘息讓人知道他還活着。
“将軍,現在……怎麼辦?”手下小心翼翼地問道。
米禽牧北看着眼前幾乎快認不出來的父親,默默背起雙手,攥緊了拳頭。
“把他扔到後山的峽谷裡。看好靈慧寺的人,誰都不許去救他!”
那個峽谷,正是當年他大哥的屍體被找到的地方。他一直都不敢回想當時的景象,因為那片峽谷常有野獸出沒,他大哥被發現的時候,已經被啃食得隻剩半幅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