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在米禽牧北耳裡,卻像一把鈍刀子割在他的心上。他沒有告訴甯令哥關于米禽岚邵的真相,畢竟自己放走的是殺害李甯明的人。可即便自己真的殺了父親,其中的恩怨因果,又豈是沒藏一家可以相提并論的?
他撲閃着晶瑩的眸子,眉宇間寫滿了委屈,“殿下這話的意思,是說臣太過殘忍無道,甚至不如沒藏訛龐,對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甯令哥急忙解釋道,“我隻是想說,沒藏訛龐并無大過,你怎麼就容不下他呢?還有諒祚,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的親弟弟啊……”
“親弟弟……”米禽牧北頓時苦笑起來,“對啊,殿下終于又有一個弟弟了。這麼算來,沒藏訛龐也是殿下的親戚了?呵,跟他們比起來,我什麼都不是。那殿下不如聽那些大臣們的話,離我遠一點,省得我滿手血腥髒了殿下的名聲!”說完他憋着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
“牧北!”甯令哥卻疾步上前,緊緊抓住他兩隻手臂,“沒有人可以跟你比,我更不可能疏遠你!”他的眼神炙熱而糾結,“但你不要讓我為難好嗎?我也不想讓你像你父親一樣,再擔一個謀害皇子的罪名。”
米禽牧北看着眼前幾乎是在乞求的甯令哥,聽着他說出跟趙簡一樣的話,忽然有些心軟了。
他默默地把甯令哥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拿下來,轉過身去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半晌,才緩緩說道:“那好,我就不取李諒祚的性命。我會找一戶平民人家收養他,讓他遠離皇權紛争,過一世普通人的生活。這樣安排,殿下可還滿意?”
甯令哥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張此刻冷峻得仿佛冰雕玉琢一般的側臉。他知道,這已經是米禽牧北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如此……也好……”他柔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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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獵那日,米禽牧北安排妥當了一切。獵場的布置,沒藏兄妹的動靜,還有元昊手下每一個護衛的情況,他都了如指掌。他甚至派人盯住了七齋和一切可能插手的勢力。可最後,劫持李諒祚的計劃還是失敗了。他的手下順利把嬰兒抱出了獵場,卻在半路遭到了伏擊,嬰兒又被搶了過去,送回到元昊的大帳外。這群偷襲者神出鬼沒,放下嬰兒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元昊派人追蹤了半天也沒找到劫走和送還皇子的人的線索,便隻得作罷。他猜測是不是有人對沒藏黑雲生子不滿,卻又不敢真的下手傷皇子,所以隻是虛張聲勢,恐吓威脅。
“屬下辦事不力,還請将軍責罰!”将軍府的議事廳中,那幾個手下前來請罪。
“這麼周密的計劃還是被你們搞砸了。無能!”米禽牧北怒斥道。
“将軍息怒!”一個年輕的兵差辯解道,“如果隻是除掉小皇子,此計劃絕對萬無一失。可将軍再三強調要留住小皇子性命,我等隻能投鼠忌器,這才讓那些伏兵鑽了空子……”
“放肆!”領頭的士官呵斥道,“是我們自己力不勝任,怎麼能怪将軍的任務太難?”
“行了,确實是我思慮不周…… ”米禽牧北捏緊拳頭,生生咽了一口苦水,“偷襲你們的人是誰?看清楚了嗎?”
“他們都蒙着面……”領頭的答道,“不過看身手,他們都訓練有素,絕非泛泛之輩,而且……不像是夏人。”
“不像夏人?”米禽牧北冷冷一笑,“看來是有人終于坐不住了……”
待手下離去,米禽牧北拿起桌上的茶杯端詳,兩眼空洞無神。突然吧嗒一聲,茶杯在他的手裡被捏得粉碎。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大宋已經改變了主意,并且派了新的暗探來夏。預料中撕破臉皮的這一刻,終于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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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獵發生的事讓元昊開始擔憂李諒祚的安危。戒壇寺是寺廟,而且往來人員繁雜,不适合撫養皇子。于是他便把小兒子送到了沒藏訛龐的家中,讓他代為撫養,并且封沒藏訛龐為國相。國相并不掌兵,也沒有太大實權,但也算是文官的頭子。朝中雖有人诟病元昊任人唯親,但因為沒藏訛龐積攢起來的聲望和人脈,大部分人還是能接受的。
事已至此,米禽牧北反倒不那麼在意了。他将計就計,跟沒藏訛龐表面上和氣,隻是派人暗中盯着他。如果此人暫時還能為甯令哥所用,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眼下他最需要騰出手來對付的,是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