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來,随着襁褓中的李諒祚登基,沒藏黑雲升為太後,垂簾聽政。不過,她對政事興趣不大,而是整日在富麗堂皇的宮城裡尋歡作樂,甚至直接住進了昔日元昊的寝宮龍霄殿。夏的皇宮都被她獨占,自然容不下其他人。野利廢後被一杯毒酒賜死,沒移芝蘭也被她趕出了天都山别宮,軟禁在興慶府城外的一座别院。
她又任命親信寶保吃多已為皇宮侍衛長,總管宮城防務。這寶保吃多已本是元昊的一名親兵隊長,沒藏黑雲懷孕後,元昊便是派他全權負責戒壇寺的護衛。沒藏黑雲跟他日漸熟絡,關系變得非同一般。如今沒藏黑雲成了太後,越發肆無忌憚。吃多已頻繁出入龍霄殿,與太後夜夜笙歌,幾乎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正月十七這日晚上,皇宮内戒備森嚴,一隊隊守衛在殿宇間來回巡視。龍霄殿中歌舞升平,一群精壯俊朗的年輕男子在大殿中央袒胸露乳搔首弄姿,沒藏黑雲玉體橫陳半躺在龍椅上,吃多已跪在她身前對她百般伺候,讨得她無比歡心。
子時剛過,忽有侍衛來報:早已被清空查封的水華殿中出現了光亮,還有嗚嗚的低鳴聲傳出。
沒藏黑雲一聽,頓時變了臉色,興緻全無。她這才想起來,子時一過,便是正月十八,正是甯令哥和米禽牧北的忌日。這宮禁森嚴,外人絕無可能闖入,現在水華殿出現異樣,莫非是……
“你趕緊去看看!”她慌張地叫吃多已穿好盔甲,帶人過去查看。
吃多已帶着大隊人馬趕去圍住水華殿,沒藏黑雲也坐着步辇跟了過來。侍衛打開上了鎖的大門,門後果然泛着白光,似乎是從前廳裡照出來的,但整個院内霧氣重重,看不真切,仿佛跟外面的宮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像嗚咽一樣的陣陣悲鳴傳入衆人的耳中。吃多已站在門口握緊了刀,一時有些膽怯。
“去……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沒藏黑雲在後面惶恐地催促道。
吃多已怕沒藏黑雲認為他膽小,隻好硬着頭皮帶了十幾人走進院中。沒藏黑雲在外面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誰知沒過多久,水華殿内便傳來駭人的尖叫。
“鬼……有鬼!”
“甯令哥……是甯令哥!”
“鬼打人了!快跑啊!”……
一幫侍衛呼天喊地地從裡面沖出來,個個鼻青臉腫,像得了失心瘋一樣,見人就抓着大喊有鬼,甚至倒在地上抽搐哀嚎。吃多已最後一個跑出來,流着鼻血雙眼通紅,頭上好幾處淤青,像是真的被鬼給揍了。
“太後救我!”他一見到沒藏黑雲便往她的辇車上鑽,邊哭喊邊把頭埋起來,像是在躲什麼可怕的東西。
沒藏黑雲驚恐萬分,趕緊命令侍衛重新鎖死水華殿的大門,自己則連忙帶着吃多已回了龍霄殿。
吃多已在龍霄殿中足足叫喚了一個時辰,請來太醫施針診治,這才漸漸清醒過來。
“你們究竟遇見了什麼,還被傷成這樣?”沒藏黑雲迫不及待地問道。
“甯令哥……是甯令哥……一定是他……”吃多已嘴裡念個不停,喘着氣說道,“我們一開始發現前廳的門開着,裡面點着燈,還出現了一個人影,于是就沖了進去。我們真的……真的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男子,穿着灰色的麻衣,披頭散發。我們正準備抓人,他卻瞬間移到了另一邊,然後不斷地出現在各個角落,而且……而且他沒有影子,身體還忽大忽小!那一定是甯令哥的魂魄,一定是!後來……後來燈突然滅了,然後……然後那隻鬼就沖過來,把我們每個人都打了一頓……”
沒藏黑雲怔怔地聽完,一時間六神無主。這也太邪乎了……
他們兄妹倆設毒計奪權篡位,還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讓國人以為是米禽牧北蠱惑甯令哥所為。可世人不知,鬼神天地豈會不知?果然,米禽牧北那座鬼宅剛鬧完,現在水華殿也鬧上了。他們死不瞑目,那這皇城中豈不是永無甯日?還好甯令哥做鬼也心善,沒有傷人命。隻是長此以往,叫她如何能心安,又如何讓自己的兒子坐穩皇位?
第二天一大早,水華殿鬧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卻又出現了一件怪事:宮城外牆上,成千上萬隻螞蟻爬成了一排夏文大字——“沒藏兄妹,弑君元兇,篡國罪魁”,引來衆多百姓圍觀。這一下,興慶府像是炸開了鍋,紛紛猜測甯令哥殺父弑君另有隐情,跟沒藏兄妹脫不了幹系,所以甯令哥才死不瞑目,顯此異象為自己鳴冤。
沒藏黑雲驚慌失措地把沒藏訛龐招入宮中商議對策。沒藏訛龐心中亦是疑懼,卻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道:“哪有什麼鬼?定是甯令哥的餘黨裝神弄鬼!”
他命人用火将宮牆上的螞蟻燒死,又下令禁止百姓談論此事。待他再派人去水華殿内查看時,白日之下,空蕩蕩的殿宇早就恢複了正常,每個角落都被翻遍,也毫無異樣。
“把水華殿用石頭封起來,再請高僧來做法事!”沒藏訛龐嘴上強硬,卻還是做賊心虛,怕鬼敲門。
“光是這樣恐怕還不夠。”沒藏黑雲提心吊膽思索片刻,又說道,“本宮決定,要在興慶府再建一座寺廟,修一座佛塔。建成之後,本宮要親自前往參佛,以超度往生之人,為我兒祈福。”
“我說妹妹,你還真是做尼姑做上瘾了啊?”沒藏訛龐不無譏諷地說道。
“二哥,你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敬畏之心,真的不怕遭報應嗎?”沒藏黑雲反問,焦慮之情溢于言表。
“哼,婦人之見。”沒藏訛龐強作不屑道,“元昊無道,甯令哥庸弱,我們兄妹二人執掌大夏才是天意!你就安心享你太後的榮華富貴吧!”
“我們兄妹二人執掌大夏?”沒藏黑雲卻頗有不滿,“别忘了,我兒諒祚才是大夏國主!”
沒藏訛龐一愣,趕緊賠笑道:“太後所言極是。臣輔佐幼主,絕無二心。”
他低下頭,暗自咬了咬牙根。早就知道這個妹妹跟自己不是一條心。一年前沒藏黑雲被趙簡砸得滿頭是血,他以為一石二鳥的計劃得逞了,可誰知沒藏黑雲命大,躺了幾天竟然醒了過來。如今雖然自己在朝堂上獨攬大權,卻還是免不了被當太後的妹妹騎在頭上指手劃腳,讓他憋了一肚子氣。當初要不是靠他卧薪嘗膽裝孫子,這不成器的女人現在還戒壇寺當尼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