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薇點頭,她擡手用令牌敲了敲馬車内壁,馬車外的淩夜聽到聲響,上前靠近窗戶。
細白的手伸出車窗,青玉的镯子碰在馬車壁上,發出聲響,沈雲薇遞給淩夜一本書,是一本《孟子》。
而這本是看似平平無奇,可實際上,是為了讓淩夜拿到夾在書裡的令牌。
“小心。”沈雲薇叮囑道。
“殿下放心。”淩夜接過書,悄無聲息的将令牌揣進懷裡。
沈雲薇收回手,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仔細回想着這幾日的事情。
她從行宮居住院子的梨花樹下挖出了一壇酒,而伴随着這壇酒的,是兄長,也就是已故太子紀清庭的一封信和一個令牌。
前世沈雲薇也知道這壇酒的存在,但令牌和信,是她第一次見,也就是說,前世把這些東西交到自己手裡的那個人,拿走了太子皇兄留給自己的暗衛。
想到這,沈雲薇神色一凜,有些後悔,方才應該叮囑淩夜的,在人死之前,好好的“享受享受”。
喧鬧聲漸漸入耳,馬車踏入了沈雲薇久違的京城,再一次回到這片她熟悉的故土之上,沈雲薇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兩邊的百姓跪拜相迎,有膽大好奇的擡起頭對上沈雲薇的視線,又很快低下頭去。
“好久不見了。”沈雲薇覺得滾燙的血液在身上的每一處喧嚣着,都在告訴她,她再一次主動走進了這座深不可測的皇城。
這輩子,她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她要讓所有惡人罪有應得,讓該死的人付出代價。
夜半,行宮。
富有山水意境的假山後,隐約露出幾個高大的身影,黑色的面巾遮住了樣貌,但卻不難看出幾人身上的殺氣。
春日雨多,一陣又一陣下個不停,腳步聲夾雜着雨夜的滴答聲在黑暗中蔓延開來,猶如曼陀沙華,彼岸之花。
瓦上輕巧落下一個身影,長劍在月光下格外晃眼,他揭開一片瓦,見屋内僅有一人,于是對着屋檐下蓄勢待發的同伴揮了揮手。
鉛華閣,是行宮留給禮部官員的暫住處,春狩結束,聖駕回朝,留下幾個禮部官員斷後收尾,謝鶴安就是其中之一。
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間裡的人卻絲毫未曾察覺,半夢半醒的倒在榻上發呆。
禮部此次來的官員不多,又幾乎都是重要官員,于是這雜碎的活就落到了他們這些品級不高的官員身上,每日又是整理祭祀器具,又是查看春狩圍場規格,根本沒個閑的時候。
今日聖駕好不容易走了,他也好不容易松快松快。
“噌——!”
短匕劃開門鎖,謝鶴安還在神遊,而身着夜行衣的一群人魚貫而入,冷氣直面而來。
謝鶴安聞聲而起,見到眼前的場景再困也清醒了。
七八個身形高大的刺客站在眼前,手中握劍,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人物,謝鶴安這樣想着,為首之人就直奔自己而來。
一言不發就殺人,謝鶴安一頭霧水,但求生意識告訴他還是保命要緊,他瞬間起身向後躲,不會武功就隻能憑借着還算矯捷的身姿躲過前幾招。
謝鶴安将桌子上的茶壺丢過去,推倒凳子,能用的物件都用上了,隻求有個人能出現來幫幫自己。
他敢保證,這聲音大的百米之内的所有人應該都能聽見,可偏偏沒有人出現,他心中就一個念頭,完了。
長劍劃破胳膊,瞬間染紅了身上的青袍,他忍不住痛呼出聲,眼看着胳膊上的血迹顔色逐漸加深。
謝鶴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捂住胳膊尋找能夠抵擋的物件,轉頭卻發現無路可退,隻有左手邊的床踏上還有一個枕頭能夠夠到。
他心一橫幹脆抱起枕頭擋在身前開口:
“暗殺朝廷官員,你們是瘋了嗎?”
“殺人,誰還管你是誰!”
刺客冷酷無情的撇出這一句,下一刻劍的反光就倒映在了青年的眼前,晃得謝鶴安不得不閉上眼,任由長劍近身。
“失手了?”
皇城,昭春宮。
沈雲薇回來之後見了現在宮中的所有宮人,依照着前世的記憶,大概的認出了幾個人,等到人散了,淩夜才悄聲走進來,臉上還有一個明顯的鞋印。
沈雲薇注意到,芸依遞過帕子給他,這才聽他說:
“我們提前迷暈了他四周的所有住人的屋子,但還是有個少年攔下了我們,屬下見他衣着不凡,腰間的玉佩價值不菲,擔心節外生枝,便沒有輕舉妄動。”
淩夜說着,擦了擦臉上的鞋印,被踹的地方有些青紫,擦得時候還有點痛。
沈雲薇看着他的動作,沉默不語。
等他擦完才沈雲薇問是否知道那個人的身份,淩夜卻搖搖頭說:
“屬下派人查過了,留在京郊繼續遊玩的世家子弟不少,沒辦法判定那人究竟是誰。”
“算了。”
沈雲薇拿回令牌,深知此事需要從長計議,況且說到底,她派人去殺謝鶴安,沒有什麼名正言順的由頭,讓人查出來,隻會徒增麻煩。
“找人給他們療傷吧,等過些日子我找機會出宮去見一見他們。”
說完,淩夜離去,芸依服侍着沈雲薇卸了頭上的钗環,芸依忍了很久,終于還是沒忍住開口問沈雲薇:
“殿下為何要殺那位大人?”
沈雲薇聞言,不禁回想起往事,謝鶴安這個人,外表看起來人畜無害,溫潤如玉,可偏偏表裡不一,那時她也是被這一身皮囊所騙,結果謝鶴安最後利用她起兵,害得她成了賣國的罪人。
她不甘心,在昭春宮質問他,那人卻隻是輕輕巧巧一句,誰讓你蠢,就讓沈雲薇徹底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崩潰之下,她也沒了生意,于是親手點燃了昭春宮的紗帳,拉着謝鶴安一同葬身火海。
分明才過去沒多久,回想起那場大火,沈雲薇卻恍如隔世,尤其是在行宮再一次見到謝鶴安的時候,沈雲薇似乎再次回到了烈火之中,痛不欲生。
可對面的人卻隻笑着與自己行禮,她那時才意識到,這不是後來權傾朝野的謝鶴安,而是當初月朗風清,笑着說自己會站在她身邊的謝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