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風微涼,沈雲薇靠在書房的太師椅上,翻着錢和跟蔣過新呈上來的奏折,打量着該如何安排接下來的封賞。
她派人送走了阿福,将紀清儉的死歸咎在了他自己身上,但在場之人衆多,難以保證不會有好事之人借此生出是非。
以防萬一,阿福還是離京一陣子為好。
“殿下在想什麼?”
謝鶴安推門而入,手裡還端着廚房剛送來的參湯,見沈雲薇靠着椅子發呆,輕聲問了一句。
沈雲薇從思緒中抽身,将手裡的折子丢到對面去
謝鶴安走進,放下參湯打開奏折,這字他再熟悉不過,是錢和寫的。
“這次班師回朝,又遇上了紀清儉的事,論功行賞事不宜遲,但偏偏……”
沈雲薇說着擡頭望天,謝鶴安了然,但偏偏陛下病重,不宜張揚,而如今太子人選對外不明,容易在論功行賞上出問題。
“久久不動,難免寒了将士們的心。”
謝鶴安補上一句錢和跟蔣過都是自己人,可下方不明狀況的将士們卻隻會覺得上位者對他們有所不喜,故而拖延
“明日,我進宮一趟,找四哥商議一下吧 ”
謝鶴安對這個沒什麼意見,而是說起另一件事來:“八殿下的婚事,殿下可有決斷?”
沈雲薇擡眸,到時沒想過謝鶴安對這件事還有些關注,又聽對面解釋道:
“淩晝來找我了。”
顧名思義,拜托他做說客。
沈雲薇眼睫輕顫,終是落下一句:
“罷了,總歸有我在一日,就出不了什麼亂子。”
協和安知道,她這是妥協的意思。
八殿下的事落下定音,但沈雲薇還是借着鴻嘉帝病重的由頭,将婚事拖延到了來年春日。
敖雲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反而送了許多東西來給紀雲瑤填妝。
見妹妹歡喜,沈雲薇心中的擔憂卻不減反增,還是徐昭儀同她談了一番,才讓她稍有緩解。
九月十七,封賞的旨意終于下達朝堂,封都指揮佥事蔣過為昭平将軍,賜府邸,賞金銀。軍中副将錢和,任位指揮同知。除此之外,軍中将士皆由銀錢賞賜,還有幾個小将也得了封賞。
旨意一下,朝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猜測與觀望,鴻嘉帝已經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太醫院幾乎是住在了太清殿的側殿裡為他診治,而偏偏這個時候,地方官員貪污的案子又被呈了上來,一鬧就是兩個月。
等到事情結束,地方官場也迎來了一番清掃,空出來的職位自然也要有人頂上去,于是沈雲薇又開始忙得焦頭爛額,整日整日的悶在書房裡。
眼看着就要進入十二月了,又是一年的元日。
但沈雲薇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今日一早她就急忙進宮去了。
東宮,雲春居。
沈雲薇一身杏色宮裝外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風,領子上還圍着一圈狐狸毛,站在本就蕭瑟的院子裡更顯清冷。
這個院子是當初沈雲薇來東宮小住的院子,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要親手把這個皇兄為她布置的屋子砸了,隻為了皇兄的一封信。
芸依跟在殿下身後,緊緊的握着袖口,抿唇不語。
這裡的布置把她們一下子都拉回了當初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甚至還記得殿下與太子是如何打鬧嘻戲的。
昨日因着地方上報來的政事,殿下與太傅商議過後就自己在書房待了半宿。
芸依本想守着,卻忍不住犯困打盹,哪怕她堅持陪着殿下,最後還是被趕了回去睡覺。
她擔心殿下無人照顧,于是讓守在外面的小婢女阿雙聽着動靜,守着殿下,誰知阿雙本聽令為殿下沏杯茶水來提提神,卻意外踩到了地上的筆杆,身形一擰,一盞茶打濕了殿下一直挂在書房的畫。
那畫是太子殿下送的,畫的是東宮雲春居裡殿下和自己打璎珞的場景。
雖然畫下面洇濕了一塊,但并不大,殿下便沒有多過責怪。
可今日一早,芸依卻聽說殿下還在書房,于是連忙趕過去想要勸殿下回房歇息,而後就被殿下帶來了東宮。
驸馬早就搬去了收拾好的院子,更是一大早就去了吏部,于是來東宮的人就隻有殿下和自己。
她望向殿下,有些擔心。
沈雲薇在門外裡站了良久,最終隻說了一句話:“去内侍省,借吧錘子來。”
芸依看了一眼這屋子,應聲離去。
紀清庭早早的就得知了小六進宮的消息,卻一直沒見到人,派人去打聽才知道,小六去了東宮。
他有一瞬的沉默,意識到小六定然是為了什麼東西去的,而這東西定然與太子有關。
他起身,拍了拍略有褶皺的衣袍道:
“去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