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愛絲特突然站起來，扯到了桌布，弄翻了一個燭台。蠟燭把雪白的桌布燒出了一個洞。薩凡娜用濕毛巾把火焰撲滅了。

等小小的混亂結束之後，薩凡娜盯着妹妹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愛上伊維特了？”

“姐姐，你在說什麼呀？”愛絲特尴尬地盯着窗外，一隻鳥正在森林上空翺翔。愛絲特想，伊維特一定會喜歡在這裡打獵的。

緊接着，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看見一件事情，就會想到伊維特？

“别跟我裝傻。我還沒有忘記那個演羅密歐的女演員呢。”薩凡娜雙手抱在胸前，盯着桌布上邊緣燒焦的大洞。“接下來我說的問題，你隻能回答‘是’或‘否’。”

愛絲特知道，姐姐真的必須要弄清楚這件事。她眼圈通紅，但是極力忍住不哭，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攥住裙擺。

“在她假扮‘亨利·博福特’期間，你們是否以夫妻的形式生活在一起？”

愛絲特點點頭。薩凡娜冷冷地看着她，表示不接受這樣的答案。愛絲特隻好張開嘴，小聲地說：“是。”

“你有沒有充分地意識到，生活和表演是不一樣的？你有沒有在每一天的每一分鐘，都提醒自己，這是在演戲？”

愛絲特委屈地說：“人怎麼可能做到這些事？這隻是迫不得已……”

薩凡娜舉起食指，放在嘴邊。愛絲特的指甲緊緊嵌進手心細嫩的肌膚裡。

“如果讓你現在和伊維特分開，再也不見面，你同意嗎？”薩凡娜兩隻手抓着妹妹的肩膀，逼迫她面朝自己。愛絲特難受得鼻子都皺起來了。

“我們一起經曆了那麼多，為什麼要突然分開？”愛絲特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想起戰争和死亡，“姐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認為就是我想的那樣。”薩凡娜冷酷地說：“你分不清表演和現實。伊維特不知道這件事，而且她是孤兒，沒有與人相處的經驗，所以沒有意識到你的行為異常。”

愛絲特不喜歡姐姐這樣評價伊維特。她懊惱地把臉埋進雙手，手肘撐在桌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從今往後，你不能單獨和伊維特相處。你們每次見面，我都會在場。等戰争結束，我就帶你去布倫特王國學習戲劇。”薩凡娜宣布。

布倫特王國是整個大陸在戲劇方面最發達的王國。他們的戲劇有上千年的曆史。去那裡學習戲劇，曾經是愛絲特最美好的願望。但現在這意味着她再也看不到伊維特了。

愛絲特胡亂地說：“那我希望戰争永遠不要結束！”

“是這樣嗎？”薩凡娜擺弄着煙鬥，“我認為，你最好期望戰争早點結束。你的羅密歐還在戰場上呢。”

愛絲特憤怒地瞪了姐姐一眼，離開座位，快速沖進随便一個房間，像砸東西一樣關上門，什麼都不說，沮喪地倒在床上，閉上眼睛，希望能盡快睡着。或者，她希望這是一個噩夢，自己能盡快醒來。

薩凡娜看着愛絲特關上房門。她知道小木屋的窗子已經鎖上了，還是盯着那扇房門，仍然對妹妹的安危感到一種不切實際的擔憂。

她後悔沒有把愛絲特帶在身邊，而是交給一個不值得信任的女人。薩凡娜忙着安頓她收留的人，忙着在平原城置辦家業。她已經組建了一個組織，也得到了大量的财富來支撐自己的計劃。

但妹妹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她。妹妹開始凝視着自己愛慕的人，在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麼感情的時候，就任由它發展。薩凡娜不禁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錯。

她早就知道妹妹會愛上扮演戀人的演員，她負有責任，她應該阻止這一切，卻忽略了可能的迹象。薩凡娜揉了揉自己的眉，後悔剛才對愛絲特過于嚴厲。

她敲了敲愛絲特的門，“對不起”，她輕聲說。

屋子裡一時間沒有傳出任何回應。薩凡娜歎了口氣。

房門忽然打開了。愛絲特從裡面沖出來，抓起放在桌角的小皮箱，還有已經拆開、擺在屋子各處的行李。在她身後，一個小腿襪上有泥點子的小女孩也跑出來。

小女孩開心地打量着這個小木屋，她很喜歡這裡，比起昏暗陰森的城堡，這個小木屋顯得更加溫馨，那些白色的油漆讓她想起，自己午後常常窩在媽媽懷裡做的夢。

薩凡娜抓住小女孩。艾米以為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說：“我叫艾米·布魯爾，我家在……”

艾米身後的玻璃窗沒有碎，鎖也沒有打開。一整扇窗被愛絲特卸了下來，像等待懸挂的油畫一樣放在牆邊。薩凡娜忘記了自己剛才的愧疚，惱怒地看向妹妹。

“姐姐，求你了，我們要快點離開，幫忙收拾東西，好嗎？”愛絲特着急地祈求，“納薩涅伊輸了，腦袋在城門上被挑起來了。斯蘭特軍隊正在搜查全城。”

薩凡娜一時間說不出話，她說：“三萬人，全都死了？”

艾米憂傷地點點頭：“是啊。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沒有去媽媽去的地方，隻是躺在那裡。我想晚上會有天使來抱走他們吧。天使的力氣都是很大的。”

窗外的草叢忽然動了一下。薩凡娜把兩人推到正門，推了出去。愛絲特幾乎摔在地上，艾米慌張地不停在原地跳動。

一個蘇爾士士兵從草叢裡冒出來，他舉着長劍，臉上顯然是不信任的表情。薩凡娜挑釁地說：“是誰派你來的？你的長官是誰？”她隻希望愛絲特能懂得她的意思，趁這個機會盡快逃跑。

士兵環視了一眼，說：“是撒迦利亞夫人派我來的，艾登女士。”他尊敬的稱呼讓愛絲特悄悄松了一口氣。

士兵臉上是胡須的青色茬子，他的雙眼是灰色的，非常陰郁。看了薩凡娜一眼，他說：“撒迦利亞夫人請您到格蘭特将軍的軍營去，”他掃了一眼屋子，似乎是在尋找什麼物品，“而且請您帶上您的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