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過來。”
維羅妮卡眼睜睜地看着品味高雅、待人和藹的安克公爵下命令,要把自己殺了,又看着一個綠眼睛的女人從黑暗裡沖出來,看起來一腔孤勇,用一把短刀指着面無表情的男仆。
“您會後悔的,如果您動手的話。”愛絲特大聲說。她臉上還蒙着一塊黑布,以免這裡的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薩凡娜說,外面的人都聽說,從沼澤城來了一個綠眼睛的女巫。愛絲特有些郁悶,但還是選擇把自己的臉遮起來,以免引人注目。
伊維特也從黑暗中出現,她以讓人看不清的速度沖到男仆背後。
情況一下發生了逆轉,男仆的脖子上貼上冰涼的刀刃,他被迫把手裡的弓箭放下。伊維特不客氣地收下了它們,一隻手把它們裝到自己身上。
維羅妮卡不由得慶幸自己選擇相信伊維特,她原本隻是對這個憑自己力量建立一支軍隊的女人感興趣,或者,甚至有些嫉妒,但現在看來,伊維特的确有些本事。
愛絲特看着渾身泥漬的伊維特,這是她們在營地分開之後第一次見面。她的手顫抖了一下,随即冷靜了下來,對她來說已經是非常快的速度了。
愛絲特想要哭,想要擁抱伊維特,但她現在隻能拿刀對着一個陌生的老男人,以免她們兩個全都死了。
安克公爵謹慎地往後退了幾步,來到一個台階上。他深呼吸一口,對被挾持的男仆說:“關門。”
他飛快地向後退,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能擁有的速度,安克公爵顯然為這件事訓練了很久。男仆撞到刀刃上,就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一樣,直接沖到台階下面,撲上去關上大門。
溫莎發出一聲尖叫,男仆就這樣倒在地道通向城堡的台階上,死掉了。
她第一次看見死亡……竟然是這樣,沒有塗膏油,沒有牧師在一邊念長長的禱文,沒有親朋好友在身邊說着金玉良言,就這樣死了。溫莎被吓壞了。
維羅妮卡歎息了一聲,雖然自己和妹妹現在安全了,但通向城堡的台階也已經關上了,地上還有一具糟糕的屍體。情況實在比她平常的下午——和其他貴族少女喝下午茶,去貢多林港坐船遊覽,拜訪王宮花園——糟糕得多。
愛絲特是唯一一個發覺溫莎的情緒不對勁的人,她走到溫莎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之前聽見溫莎用很小的聲音說話,以為那是她感覺舒服的對話音量,于是用同樣微小的聲音說:
“别害怕……那不是你的錯……”
溫莎愣愣地看着這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她雖然得到了一些安慰,卻發覺愛絲特和伊維特之間那種仿佛熟識一般的氣氛。她脫口而出:“你是誰?”
愛絲特看了不能說話的伊維特一眼,說:“我是亨利·博福特大人的未婚妻……”
維羅妮卡瞪着眼睛看她,被逗笑了似的哼了一聲,說:“别撒謊了,你還不知道呢,整個王城都知道她是女人了。哦,對了,他們還給她起了一個外号,叫‘戰争公主’。怎麼樣,你滿意嗎?”
維羅妮卡用下巴一指伊維特。
伊維特最初溫和地看着愛絲特和溫莎攀談,但當維羅妮卡開始跟愛絲特說話,她就把愛絲特拉到自己身邊,仿佛維羅妮卡是一隻街上遇見的很可能咬人的狗。
維羅妮卡很不滿意地說:“你就這樣對待我?把我的刀還給我……”
伊維特并沒有動作,反而拉着愛絲特,往身後退了幾步。
愛絲特看着伊維特脖子上的枷鎖,意識到,她一直想錯了,這兩人不是她們的同伴,而是伊維特的敵人。
維羅妮卡從自己脖子上拿出那個小玻璃瓶,又拿到眼前,搖晃了一下。在台階上的門露出的光照射下,它映出淡紫色的漂亮光芒。有一瞬間愛絲特甚至被那漂亮的光吸引了。
“不想再說話了?”維羅妮卡笑着說。
氣氛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兩方僵持着。溫莎和愛絲特都緊張地來回看着兩個對峙的人。
黑暗的隧道深處,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伊維特立刻轉過身,把愛絲特護在身後,她用嘴型對愛絲特說了些什麼,愛絲特無比認真地看着她的嘴型,然後讀出來她說的東西。
“他在爬。”愛絲特說完,轉過身去,和維羅妮卡說:“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一起走。其它的事情,我們到了外面再讨論,好嗎?”
維羅妮卡猶豫了一下,隻好同意了。她現在什麼都沒有,沒有仆人,沒有馬車,唯一能利用的就是這個脖子上套着枷鎖的人。“那好吧,不過,我可不會把地圖給你們。”
愛絲特小聲地說:“那好吧。”
要說對地道的熟悉程度,還沒有人能比過愛絲特。她對王城底下地道的主幹和分支了如指掌,也知道這裡有幾個從來沒人探索過的盲區。
這個地道就是那些盲區之一。
微笑的女孩從黑暗之中移動過來,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更加恐怖,肚子上紮着一隻長箭,血汩汩流出。
“幫幫我……”德雷克牧師的聲音現在帶上了疼痛的顫抖。
四個人對面前的景象感到不解,一時間沒有人動。
微笑的女孩原本騎在德雷克牧師背上,但男仆把她射倒了,她現在趴在牧師背上,身體依然十分僵硬,兩個人看起來像是交錯拼成的一個大蜘蛛。
突然,德雷克牧師從地上跳了起來,像一隻猛獸一樣沖了上來,撲在維羅妮卡身上。
維羅妮卡非常驚慌,坐在地上掙紮。德雷克牧師的手就像鷹的爪子一樣,緊緊扣住維羅妮卡的四肢。
混亂之間,那瓶淡紫色的小藥水落在地上,砸破了。一股好聞的花香立刻在隧道裡彌散。
德雷克牧師瘋狂地嚎叫着,說:“你換一個人,換一個人……我幫你,好不好?這個紅頭發的女人很不錯……你去纏着她吧,求求你。”
他背上的微笑的女孩真的動了。她用自己的全力,忍受着劇烈的痛苦和無力感,把自己釘在牧師身體裡的一顆長釘拔了出來。
“謝謝你……”德雷克牧師已經失去全部力氣,但他依然笑着,無力地倒在地面上,好像一個跑累了馬上就想睡覺的孩子。
女孩把上半身探出去。她的肩膀上中了伊維特的一刀,但沒有任何反應。
女孩沒有把釘子紮進維羅妮卡身體裡,而是俯下身子,把臉貼到地面上,細細聞着那股好聞的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