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絲特在心裡悄悄把伊維特分成了兩個,一個是天使,一個是牧師。她每天都會小心地觀察伊維特的神情,希望今天是天使在場,她就可以跟她講沒有輕重的話,邀請她扮演愛情劇裡的男主角,幫自己排演劇本。
如果今天是牧師,愛絲特就會找到借口,悄悄溜之大吉,到廚房裡去和女仆們聊天。但是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她不知道的是,她也開始回避伊維特的時候,伊維特就會更加絕望,更加痛苦。
“我都說了,不要碰我……”愛絲特終于哭了。她推開伊維特的手,蜷縮起來,就像一個傷心至極,完全失去希望的孩子,不再吵鬧,隻是默默地哭泣。
“對不起,”伊維特手忙腳亂地擦着她的眼淚。她羞愧地收回自己的手,感覺心髒像是泡進了冷水。
她又做了什麼?愛絲特不喜歡這些,伊維特早就知道的。她明明知道,自己再進一步,就有可能把愛絲特完全推走,但她還是做了,就像一個盲目沖動的瘋子。
愛絲特也坐了起來。她用力擦幹眼淚,太過用力,以至于臉頰都被擦成了粉紅色。她注意到伊維特的臉色很不好,想到她也才大病初愈,是不應該和她吵架的。
愛絲特小心地攏住伊維特的手,伊維特立刻回握,就像被上帝赦免了一樣激動。愛絲特說:“我很好,我沒有生氣,真的。”說完,她歎了一口氣,把腦袋靠在伊維特肩膀上,輕輕地打着哭嗝。
伊維特不敢再動了。她知道,這或許隻是一次普通的吵架,和從前一樣,以兩個人的顧忌結束。但是她好像不一樣了,她感覺自己錯過了那麼多的東西……她不想再壓抑自己了。
愛絲特已經靠在她身上睡着了,因為哭過,睡得很熟。伊維特把她重新放回枕頭上,愛絲特的襯衫又不聽話地滑落了,露出一側漂亮修長的鎖骨。
伊維特伸出手,又縮回來,随即被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驅使,手指輕輕按上她的鎖骨,順着它的形狀,像描繪一座雕像一樣描繪着她。
沒有人說這是禁忌,但她們都可以感覺到這是禁忌。整個場景變得非常荒謬,從平常的生活圖景裡搖身一變,成了一段不被整個世界容許的記憶。
愛絲特呢喃地說:“……薩凡娜……”
伊維特抽回手。做錯事的負罪感馬上湧來,但她已經習慣壓抑自己的各種想法,因此再壓下一段情緒似乎也不算太難。伊維特站起身來,如果愛絲特醒着的話,一定會馬上認出來,她又變成了牧師,變成了那個嚴肅的人。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幹,例如,和威廉王子的未婚妻見一面。
凱特城堡唯一美好的地方正在此處。大片的玫瑰花生長于海岸附近,海水的深藍和玫瑰的深紅互為底色。偶爾能聽到海鷗的鳴叫,鹹鹹的海風和附近森林的清新氣息混雜在一起。
路易莎公主踩着一雙小麑皮靴子,她穿着隻到小腿的裙子,用一把長長的粉白色雨傘随意撥弄地上的石子。
“您真是好興緻,很少會有貴婦人不坐馬車,而是選擇徒步穿過這個海灘,”伊維特禮貌地說。她的禮貌中間帶有一種有距離的親熱感,仿佛隻是在向你抛出橄榄枝,而并不要人接受。
路易莎公主撇了撇嘴,說:“我在我的王國時就這樣。大家都說,斯蘭特王國是最懂得禮節的,但我隻覺得麻煩和無聊。你們真應該向我們學習一下。”
伊維特笑了一下,作為對路易莎公主的玩笑的回應。
現在,王宮忙着為威廉王子尋找能緩解肌肉消融症狀的藥物。那位會制作魔藥的老人已經死了,帶着他們在安克公爵的城堡底下所見到的一切恐怖圖景,消失了。維羅妮卡受了驚吓,至今還躺在床上,深陷在夢魇當中,許久才清醒一次。
她們的會面作為兩個公主之間的會面,沒有引起太大的擔憂。
“你邀請我來到底想說什麼?”路易莎公主打斷伊維特對景色的介紹,直截了當地問。她可不是那種喜歡繞圈子的人。
“既然公主這樣說了,我也隻好開門見山。我是來勸公主取消婚約的。”伊維特說。
“那是不可能的,”路易莎臉上顯現出頹喪和絕望的神色,“我上次在決鬥場上撂下話,被父親知道了,他千裡迢迢寄來一封信,說我要是不嫁給他,就剝奪我的繼承權。”
“可是,那也隻是巴多納國王陛下的想法。”伊維特的輕聲細語使她的提議聽起來更有誘惑力了。“您可以有您自己的選擇。”
路易莎打量着這個金色短發的公主。她穿着軍裝,腰間甚至佩戴着長劍。說實話,路易莎甚至有一點羨慕她,不過當然不是羨慕她在鬥争裡遭受的傷害和流言,隻是簡單地羨慕她的名聲。
學院裡那些白胡子的老頭,将來會怎樣描述這個公主呢?他們一定會濃墨重彩地批評她的瘋狂和愚蠢,大聲感歎這個時代竟然荒謬到讓女人領導軍隊。她真的會赢得一切的。她的畫像必然會突出那道劃破皮肉,像裂谷一樣的傷口,而臉頰和胸部,那些畫家最偏愛的女性特征,将會在傷疤之下黯然失色。
“您能幫我?”路易莎終于開始認真對待伊維特的提議了。
在此之前,她曾經想聯系那位布倫特王國的王子,許諾婚姻和财産,以便讓自己逃脫威廉的牢籠。但她畢竟對那位王子一無所知,很可能走出一個牢籠,付出的代價是進入另一個。
路易莎正在考慮利用伊維特的可能性,畢竟,她真的有一支軍隊。
“您去和威廉王子談一談,我會和我的士兵們守在外面,确保他‘答應’解除婚約的,”伊維特在“答應”這個詞上咬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