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卓深深看了玉闌音一眼,終于朝向君少暄,他輕輕擡了擡寒鐵弓的前端,“開始吧。”
玉闌音此時正雙手環抱胸前朝台上看着。
兩聲幾乎重疊了的呼喊輕輕響起。
“真人……”
“師尊!”
玉闌音尋聲看去。
秦鶴生拄拐的手捏的發了白,他朝玉闌音走去,胡須都在微微顫動,“真人……”
玉闌音稍向前一湊,一伸手的瞬間把那支礙事兒的笛子收了,随後攙住了秦鶴生,“鶴生。”
玉闌音天生便是一副慈悲相,垂着眸子的時候更像是那不悲不喜的佛陀。
他上下好生看了看秦鶴生,最後卻隻是半摟着秦鶴生,輕輕拍了拍秦鶴生老得彎頹了的背,“腿還疼嗎?”
秦鶴生嘴唇不受控地顫起來,好半晌嗫嚅道:“早不疼了。”
玉闌音看了會兒秦鶴生,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等玉闌音朝善玄看去時,善玄正偷雞摸狗地躲在一邊整理着衣服。他衣服不規整,頭發也和鳥巢似的,手忙腳亂地出着洋相。
結果就是一擡頭就對上了玉闌音含着笑的眼睛。
善玄立馬小雞仔似的老老實實站定,行了個極為規矩的禮,“善玄見過師尊。”
玉闌音看過善玄翹得和屋檐似的幾撮頭發,笑着搖搖頭,“當了長老還是這麼不立整。”
不過三人的叙舊很快就被另外的人打斷了。
元宿央皺着眉大步走過來,一把把玉闌音攬到了自己那邊,随後還面色不善地剜了秦鶴生和善玄一眼,随後壓着聲音朝玉闌音訓斥:“沒事兒往這裡來什麼!縮地術來的?”
玉闌音被拽得好幾個踉跄,勉強穩住身形。他好聲好氣拍了拍肩膀上的元宿央的手,“那總好過兩條腿走來吧。”
元宿央氣得就要踹他兩腳,“你這破身體還要不要了!還耍貧嘴!”
在他們兩人說話間,秦鶴生一個揮手,在台上加了座華貴的鑲鑽帶銀加高加寬的長老椅。
善玄則是從他識海裡摸了個羊絨軟墊,兩隻鵝絨靠枕,一床長絨毯,一方檀木桌幾還有一桌子瓜果蔬菜、龍須糖玫瑰酥,随後邀功似的,“師尊請坐。”
其餘門派衆長老:“……”
這副來度假的模樣,是要鬧哪樣?
而且,善玄,作為十方宗堂堂首席長老,識海裡這麼些不嚴肅的玩意兒,真的不需要去反省一下麼?
不過玉闌音倒是對此是頗為滿意的,甚至坐下感受了一番後還認真挑起了刺,“墊子太硬了,硌得慌。”
小狗腿子善玄忙送不疊又加了兩床軟墊。
元宿央的坐席緊挨着玉闌音,見玉闌音安穩坐下了便也落了座,問道:“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還是老樣子,”玉闌音一雙桃花眼目不轉睛盯着比賽台上,“噓,别再說話了,吵到我看我家孩子。”
元宿央氣得冷笑,白眼差點飛上天,“對對對,你看,我現在把你兩隻眼睛挖下來裝他身上,叫你看個夠!”
賽台上,一色玄袍與一色金白色袍衣袂翻飛,暗紅色靈氣與淺金色靈氣交錯不窮,傳出一陣陣震撼整個山頭的鳴爆聲。
玉闌音輕笑一聲,朝台上揚揚下巴,“那敢情好,安上了去,也省得我總是見不到他擔驚受怕。”
元宿央直接給了玉闌音一腳,“滾滾滾,一邊去。”
台上。
溫卓正腳下運氣向後一躍,他右手虛空一握,又将那把寒鐵弓拿到了手裡。
他站定。霎時間,弓身之上爆起一層洶湧得濃厚發烏的深紅色靈氣,化成了一支箭。溫卓穩穩把箭上了膛,把弓拉滿,弓弦輕輕抵在他的唇上。
“斬。”
隻聽溫卓輕聲道,細語宛如耳畔情人的呢喃。
随着他松手,箭瞬間如光影般脫弓而出。
那磅礴的靈氣離箭後忽然轉了向,豎直擦地朝着君少暄而去,其高近百尺,直沖天際。
君少暄反應也快,手一翻起了個厚厚的屏壁,速度極快迎面頂上了那道暗紅色的光刀。
但屏障剛支起的瞬間,那兇猛異常的靈氣已經突到了臉前,直接撞到了屏壁上,把屏壁撞得裂了蜘蛛紋。
光刀的沖撞力将君少暄壓得節節後退,大十幾步有餘。他迅速化了個氣盾緩和了後坐力,堪堪穩住了身形。
還沒等他松一口氣,便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不自然的破風聲。
君少暄身上汗毛瞬間立起,近乎于慌張地迅速轉身朝後看去,隻見溫卓已經不知不覺什麼時候穩穩站到了他的身後,發絲随風飛揚,低垂的眉眼中是看似溫順實則狠戾地寒光。
溫卓甚至沒再掐任何一個法術,一個快出了殘影地逼近和環踢将君少暄橫掃在地,“咻”一聲劃破空氣的聲音,溫卓右手的寒鐵弓尖端停在了君少暄脖子前一寸之處,其上暗紅的靈氣随着風略微震蕩,已然觸到了君少暄緊繃的下巴。
溫卓未發一言,甚至都沒看被抵在地上狼狽的君少暄。
他很快便一翻手腕把寒鐵弓收得沒了蹤影,朝觀賽台上的玉闌音看去。
一擡起頭便迎上了玉闌音的目光,玉闌音笑着朝他擡了擡下巴。
君少暄在地上好半晌沒能爬起身,倒不是因為傷得重。
溫卓出手慣常的有數,君少暄身上幾乎能稱得上是毫發無傷,最重的似乎就是最後掃他的那一橫腿。
他就是忽然覺得沒臉,完全不知如何體面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