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暄抱着小麻雀的模樣很是視死如歸,逗得玉闌音和元宿央皆是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玉闌音笑起來,終于是掃去了些倦态的蒼白,有了些活人氣。
他帶着仍未消散的笑意,朝君少暄道:“那善玄遣你去瓊州調查此事,可是調查清楚了?”
君少暄“哦”一聲,也終于是想起了正事兒。
他把那醜麻雀往懷裡一塞,“我去烏家調查過,雖說未能見過烏家那病弱的小兒,但是我簡單看過,他們家不像是有那勞什子海神啊,妖怪啊的樣子。”
元宿央皺了皺眉,“那果真是有人在作怪了?”
君少暄卻是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我在汀芷村小住了幾日,還真叫我正巧趕上了朔日。那晚上确實是可怖,地動山搖,狂風暴雨大作。不過,夜裡戌時,那風一起我就聞出來了——”
“厭族,那是厭族的氣味。”
君少暄話音一落,桌上其他三人臉色齊齊一變。
“厭族?”元宿央聲音都提高了些,“怎麼可能?厭族怎麼可能不聲不響地越過結界,從須彌之地進了雲州大陸?”
甚至,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溫卓都鎖緊了眉頭,幾乎是瞬間就慌了神。
他偏過頭去看向玉闌音,抓着玉闌音的手也猛地收緊,“闌音?”
玉闌音同樣皺了眉,而後習慣性地安撫地拍拍溫卓的手,“我沒有不舒服。”
聽慣了這人的謊話,溫卓這次自然也是不相信的。
他的眉頭毫無松開的迹象,當即就要伸手送靈氣親自去探。
玉闌音似乎是忽然忘記了兩人如今微妙的關系,大概也忘了自己那言之鑿鑿的“不理會”之應策。
“當然是真的,”他笑着歎一口氣,分外聽話地伸着手,任由溫卓從頭到尾檢查,“不過是染了風寒,你也是知道的。”
溫卓不搭腔,隻自顧自送靈氣上上下下在玉闌音體内轉了好幾大周。
嗯,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不過倒是也沒變得更壞。
元宿央看溫卓不說話,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他擔憂地問:“如何?”
溫卓搖搖頭:“并無大礙。”
溫卓又将靈力運了一周,這才察覺到玉闌音體内的靈力又稍欠。
他當即大馬金刀地把靈力運起,洩洪似的往玉闌音枯竭的靈脈裡塞了個滿滿當當。
元宿央松了口氣,往後一仰,遂語氣頗為疑惑道:“那倒真是奇了怪了。”
君少暄在一旁聽得很不解。
“最近這世道不濟,有厭族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吧。”他撓撓頭,“比如那雲州北塞的好些地方,這些年結界不穩,就一直不算太平。”
随後君少暄就看到,溫卓和元宿央齊齊用一種難以言狀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玉闌音忽然掩着袖子輕輕咳了兩聲,輕飄飄地将這事情揭了過去,“這件事情過後再說。先說說那月初晚上的厭族,之後是如何了?”
聞言,君少暄頃刻回了神,正了身子道:“哦,這事……說來慚愧,那日我的确未能親自見到這厭族的形貌。當時隻是天地變色,我甚至察覺不到何處才是這鬼氣的源頭,也沒能見到什麼異樣,可第二日卻是又死了人。”
他越說神色越赧然,“随後我想,這可不行啊。我這一番若真是如此無功而返,必然是少不了師尊一頓罵了。”
……而且何止是他師尊,隻怕是玉闌音這裡他都難逃一劫。
君少暄越想越覺得人生無望,還是一頭撞死了卻心事得了。
不過玉闌音聽此廢物言論,非但沒有動怒,竟還笑得眯了眼睛。
這一笑,他忽然像是從仙界下了人間,無端叫人覺得親近不少。
“我記得你的師尊是……與徵?”玉闌音略一思索,“與徵的确是很嚴肅,打小就是個小古闆,總向我告鶴生的小狀。最常說的是鶴生又不寫學堂留得書業,這類的。嗯,倒是也有趣。”
果然,這世上最能同人拉進關系的方法便是說别人的閑話。
玉闌音這人活了千歲有餘,說起這些人的小話簡直是如數家珍。
若不是他不愛背後談論這些,許是都能編排整個雲州的話本子了。
玉闌音笑了笑,很快便将思緒收回。
“那随後又是如何了?”他複而擡眸看向君少暄,繼續問道。
不問還好,這一問,君少暄更是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藏起來。
他哼哧了半天才從牙縫裡擠道:“因為朔日沒能查出個所以然,我便打算,至少要待到旬餘月中,再探一次才是。”
君少暄說着說着一頓。
玉闌音也不打斷,他笑着點點頭,示意君少暄:我在聽。
玉闌音一直以來,比起做一個講者,他更多時間都是在扮演一個很好的聽客。
他盈着笑意的眼睛是如此平靜又寬闊,叫人覺得他總是聽得如此認真。
君少暄被盯得羞慚,枯槁的臉更是凄慘,“……我是扮作普通人去的汀芷村,自然是要食宿還俗,但是哪成想……我吃不得魚蝦,将近半月上吐下瀉……”
元宿央聽着,終于忍不住嘴角一抽,“抱歉打斷一下。你是說,你一介藥術師,是因為鬧了半個月肚子,才變成了這……呃……囚首垢面的模樣?”
君少暄撓撓鼻子,半是不服半是逞強地哼唧道:“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汀芷村淨是海魚海蝦,我也不能停口,如何自醫呢……”
溫卓和元宿央不懂藥術,但實在覺得大受震撼,于是轉而看向玉闌音。
玉闌音在二人求知若渴的目光下,極為遲緩地捏了捏鼻梁。
“少暄啊,看來我回頭,真得叫與徵多關照關照你的課業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