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之地不知從什麼時候有了個驚為天人的傳言。
聽說是從夜雀宮的侍衛燕一那裡傳出來的内部消息,保真。
——他們的厭族尊主,和左護衛有一腿。
“……那哪能有假?我親眼看見的!”
燕一繪聲繪色地講着,“那天夜雀宮裡頭統共就仨人,尊主,達奚大人,再一個就是左護衛。哎喲左護衛不知是受了傷還是怎麼的,暈過去了,尊主跪在地上抱着左護衛哭,哎喲那眼紅得喲……”
一旁一直聽着的栀子納悶了:“可是這些年尊主對左護衛也不好啊,賞給左護衛的好臉還沒我多。”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那叫——避嫌。”
燕一講得有胳膊有腿,“咱尊主手底下到現在都再沒立一臣一子,身邊就一個左護衛,這還不足以說明尊主對左護衛的特殊?”
“而且還有呢,你們肯定都知道尊主有多寶貝門前樹上那隻夜莺吧?”
燕一言之鑿鑿,十分自得地翹起二郎腿,“咱瞧一眼都不行,但是左護衛不光能看,還能喂哩。”
身側一群聽故事的圍觀群衆當即面露恍然大悟狀:“哦——”
人群之中,隻有栀子不太着道,蹙眉搖了搖頭。
她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畢竟她真切地見過尊主看左護衛的眼神……
——那何止是不愛,壓根就是恨吧。
“可是……”
栀子正要疑惑地發表自己的見解,忽然,她看向遠處的眼睛瞳孔一縮,一口獠牙都失控地刺了出來,“尊主!”
這一嗓子震天撼地。
直接叫在場所有人調轉方向,二話不說齊齊跪到了地上,“尊主!”
整整齊齊一排人,個個頭低得恨不得埋進自己胸口裡。
首當其沖的聚衆非議頭頭燕一這時候已經吓得面容失色,垂首暗暗心道,今日不掉腦袋就是勝利。
溫卓安靜地站在不遠處。
同前幾年的鳳鳴峰之上光風霁月塵釋仙尊判若兩人。
他額上挂着金飾,身着玄色尊主華服,剪裁合身,面料硬挺,暗金色雙層刺繡滾邊,雍容華貴至極,又在他深刻卻陰沉的面容映襯之下多了幾分肅穆。
此時的溫卓已經完全厭族化,眼眸常年猩紅,犬齒略尖,看上去陰邪又兇戾。
他目光輕輕掃過遠處齊齊跪拜着的一排小人。
就像是無名陰冷的風一起,那群準備受罰的手下不約而同地一個機靈,身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溫卓這次是真的隻極為平淡看了他們一眼,很快便将目光收回去了。
直到溫卓已經步子很輕地走進夜雀宮,跪在地上的那群沉浸在要死了的恐慌之中的中階厭族,依舊久久沒緩過神來。
栀子是他們中第一個恢複了行動能力的。
她僵硬地轉了轉眼珠,聲音無比幹澀,“尊主今天……心情很好?”
燕一不敢說話,抿着嘴搖了搖頭。
一個叫做陸回的年輕侍衛撓了撓臉。
“不見得吧……”他小小聲道,“我可沒見過誰心情好還拉着這麼一張臉的……唔!”
燕一死死地捂着陸回的嘴。
“别胡說啊,找死别拉上我!”他拽着陸回往遠處走,“走了走了,想活命就快走了。”
一行人你拖我拽地鳥獸群散,争先恐後地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溫卓聽着門外叽叽喳喳地議論聲逐漸走遠,略向門外看一眼。
随後他腳下未有停頓,腳尖一點,騰升一圈深紅色靈氣,自夜雀宮移形換影至一偏遠但風景秀麗的新宮殿。
宮殿的富麗堂皇比起夜雀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内沒有沿襲厭族那血色燈罩的照明,四角皆用玉白石柱支起夜明珠,石柱之上雕刻這雙龍戲珠的浮雕。
殿内業火紅蓮的深潭之上有一含苞欲放的紅蓮水床。
瑰麗的火紅色花瓣含苞待放地輕合着,緩慢地鼓動起伏,如同生命輕柔而規律的呼吸。
溫卓屏息,輕車熟路地腳下一點躍至水床一側。
心念一動,紅蓮的花瓣立即緩緩綻開。
淡黃色的蓮心處落着一道霜白色的身影。
這人的略蒼白的面容堪稱絕色,似乎即便雙眼緊閉也可窺見其下靈動的光輝,彎眉黛目卻不顯女相,雙手交疊在胸口,安詳之餘盡顯孱弱本色。
他看上去像是隻是睡着了。
溫卓安靜地垂着眼睛看了他很久。
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這麼看着。
直到很久之後。
他很輕地蹲跪在水床旁,癡迷地撫摸着玉闌音一絲不苟地發鬓,在他毫無血色的唇上虔誠落下一吻。
“……你怎麼還不醒呢。”
溫卓看上去像是真的很疑惑。
他點着玉闌音平直的唇角近乎呓語。
身後的水潭忽然像是石子落水,蕩起一圈漣漪。
溫卓的神色猛然一凜。
有人來了。
身後來人腳步輕快,幾個越步便到了溫卓身後。
“尊主。”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溫卓的一記靈力刃劈得後退翻滾,掀起層層水浪和塵灰。
“噗——咳咳……”
烏鴉在地上狼狽地趴着,嘔出一口血,“尊……尊主……”
溫卓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烏鴉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