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黎璨的電話是在喝完那杯咖啡不久之後，傑克處理完手頭的文件，提前離開公司，驅車前往黎璨發來的定位地址。這裡是黎璨位于市内的公寓，一梯一戶的大平層，前台物管小姐電話确認後，替他按開了電梯，告訴他可以自行上樓後，便轉身離開。

出了電梯門，直接印入眼簾的是一間視野良好的寬敞客廳，主人并沒有提前迎候在電梯外。傑克隻能自行走入空無一人的房間，尋思着向來與他沒什麼交情的黎璨，為什麼突然約他來家裡？他一邊前行，一邊好奇地環顧四周，客廳在純水泥牆面上鑲嵌着碎石片飾面，顯得冰冷而寡淡，透過這種迥異的裝飾，仿佛能看見房屋主人陰冷的内心世界。

傑克的視線很快被落地窗右側的造型牆所吸引，這裡整面牆上即沒挂畫，也沒有任何擺設，隻是在連牆砌出的窄台上放着長長一排相框，裡面全是些黑白照片。這些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條狗，這裡面傑克隻認得最右側照片裡的那個男人。他叫黎風，是黎璨同父異母的大哥，四年多前死在中緬邊境的一次交易中，據傳黎風的死另有隐情，恐怕與會長、七爺之間的暗中角逐脫不了幹系。

“我這輩子在意過的人都在那些相框裡了。”黎璨的聲音此時突然響起，打斷了傑克的思緒。

他應聲轉過頭，見黎璨形銷骨立地倚在柱子邊，頹喪的眼神掃過那些相片：

“第一個，是我媽，一個指望用孩子套住薄幸男人，得到真愛的蠢女人。可她沒有想到，那個男人嫌她麻煩，直接用一場意外送她上了西天，隻有我這個兒子被視作他的所有物留了下來。起初，失去了母親的我，又哭又鬧不肯吃東西，要不是我哥給了我一個親人應有的照顧，我可能那時候就餓死了。

“第二個，是我的家庭教師，為了抓我這個搗蛋鬼回去上課，她在錯誤的時間誤闖了那個人的書房，就再也沒能活着走出來。

“第三個，是我養的牧羊犬，那個人發現我偷養傑裡的時候大發雷霆，他說寵物隻會害人變得心慈手軟，而他的兒子不需要沒用的感情。他當着我的面殺死了傑裡，過不多久又丢給我一個骨瘦如柴的小鬼，告訴我那才是我的狗。

“還有花店的爺爺、我在補習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最後，連我哥都沒能逃過一劫。四年前他死得不明不白，那個人卻連一滴眼淚都沒留，轉眼就用親生兒子的死和對手達成了某種交易。”

傑克認識黎璨以來，還是第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他深知黎璨不會是找自己來說心裡話的，之所以這麼不見外，必定有他的目的。他始終默默聽着，并不搭腔，等着看黎璨葫蘆裡究竟賣得什麼藥。

黎璨說到無話可說，也沒能引得傑克主動提問。他隻能悻悻然走進房間，扶着沙發椅背嘿嘿笑道：

“傑克不愧是傑克，真沉得住氣。”他轉到沙發前自己先坐下，指了指茶幾上的罐裝飲品，“坐，巴黎水還是咖啡？”

“不用，直接說正題比較好，我不想比平時回去得晚。”傑克在黎璨對面坐下，絲毫不為他的誇贊所動。

“啊，我忘了，還有人在家等你。”黎璨笑得陰陽怪氣，終于拿出黑色小圓扣推到了面前的茶幾上。

傑克不理會他的嘲弄，看了一眼茶幾上的東西又擡起頭，平靜地等黎璨的下文。

黎璨沒趣地砸了砸嘴，繼續道：“這個追蹤器，是11月那次送貨的最後一程，劭炎在他煙盒裡發現的。他從小就跟着我，不可能有問題。當然，這東西也不可能是你或者我放進去的。”結論已經很明顯，黎璨故意沒有把話挑明，讓傑克自己去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