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聊幾句,常銘聽見外甥的哭聲,連忙道:“姐,大寶二寶在找你吧。”
“沒事,讓你姐夫去就行。”常笙道。
劉大偉委屈的聲音傳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倆小祖宗哪是我能哄得了的。”
“這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了。”常笙對着劉大偉沒了好脾氣,轉頭對常銘又變回溫柔:“那我先挂了,你在京都照顧好自己,如果忙不打電話也沒關系,我跟你姐夫都好得很。”
“你記得按時吃飯,晚上睡覺蓋好被子,你一到冬天就容易感冒,京都比渝城更冷,你多注意一點。”
常銘認真聽着常笙的唠叨,等她的聲音變小後常銘也沒有挂斷電話。等了一會兒,話筒裡窸窸窣窣一陣響,然後他聽到了劉大偉小心翼翼的聲音:“銘銘呐,我是姐夫。”
常銘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徹頭徹尾變成了一隻被人戲耍的猴子。
劉大偉說着家裡現狀,也寬慰着常銘。
他們是男人,深知去承受遠比被保護更有尊嚴。
所以當劉大偉聽見來電人是常銘的時候,就明白了他的來意。
“家裡都挺好的,你姐和外甥都很健康,那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一百萬而已,過兩年姐夫就掙回來了。長生殿開不成,我們就開玉皇閣,反正都是仙府!”劉大偉毫不在意地說道。
“對不起。”常銘沉聲道。
“傻小子,你道什麼歉。本來就是我們用人家的照片賺了錢,賠也是應該的。”劉大偉憨厚地笑道:“姐夫還得謝謝你呢,對了,還有大宇,也替我跟他說聲謝謝。”
常銘愣了一下,隻聽劉大偉繼續說道:“那個律師說,許芳馨看在大宇的面子上才答應調解,好歹讓咱家少賠了一百萬。”
做了多年生意,骨子裡的淳樸善良讓他們遇人遇事都往好處想,即便是害了他們的人。
“家裡二寶剛出生,我和你姐本來也想好好休息一陣,沒了這店就徹底自由了。家裡挺好的,真的,我們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尤其是你姐,玩遊戲比孩子都上心。”
“哎,你姐好像出來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啰唆了。”
話是這麼說,劉大偉卻并沒有停下:“對了,正好你打電話回來了,我和你姐最近都要換手機号碼,你記性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吧,免得一會兒忘了。”
“嗯。”常銘點了點頭,用手捂住将要破口而出的咳嗽。
劉大偉熟練地報了一串數字,明顯已經用了一段時間,還留有被曝光的舊号碼,大概就是在等常銘這通電話。
内疚就要擊垮他的心理防線,常銘快擋不住噴薄而出的血腥了。
“銘銘,你千萬别生大宇的氣,為這點小事傷你倆感情不劃算。”
“别怪他,也别怪自己!”
“哎呀,你姐抱着二寶正在靠近,姐夫挂了,你照顧好自己,别受涼生病!”
“嘟。”
綿長的唠叨變成智能機裡簡短急促的單音,把常銘從溫暖之家帶回冰天雪地。
“咳咳咳……噗……”
鮮血從口鼻噴湧而出,像一場伺機已久的報複。常銘的手捂着口鼻,鮮血透過五指染紅了白雪。這幾日作息紊亂埋下的苦果,伴着冷風與悔恨讓他悉數吞下。
血不噴了,咳嗽還在繼續,他平躺在雪上,看着手上鮮血落進眼裡,再滑出眼眶。他不配流淚。
咳着咳着,他又笑了。
怪嗎?他誰也不怪。
他隻恨。
恨自己受人擺布,恨自己任人宰割,恨自己天真得可笑!
他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被關在籠子裡供人把玩,讓開屏就開屏,讓啄人就啄人,自以為犧牲都有意義,結果感動的隻有自己,最後生生被人折斷了脖頸。
他活該啊,是他活該……
天又下雪了,樹杈上無一片葉幸存,這裡的冬天太長了,他想回家了。
可那裡已經被他毀了。
感覺靈魂與□□在割離,他認命地閉上了雙眼。
***
曲天歌提着常銘的羽絨服,沿途找了一段沒找到人後,十分機智地奔前門告狀去。
“反正已經撕破臉,老娘成全誰也不可能成全你!”
施宇的身份就算許芳馨藏着掖着,曲天歌也早有耳聞。今天哪怕首富家銅牆壁壘,她也要闖進去,非見施宇一面不可。
“哼哼,馬上讓你好看!”曲天歌信誓旦旦道。
半個小時後,她出現在施家大門口。
一個小時後,她還在和保安斡旋。
兩個小時後,她被保安架出施家地界。
三個小時後,原地隻剩下一個黑色紙袋。
搭上回家地鐵的曲天歌,搓着凍僵的手指,自我開解道:“不行不行,太冷了,為這賤人凍死老娘不劃算。”
“反正常銘的衣服已經留下,施宇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他,到時候許芳馨就完蛋了。”
“就算常銘不和女人計較,但對這種言而無信的小人,沒必要講江湖道義。少了許芳馨這個礙事的,他跟施宇一定能成!”
“嗯,鐵定能成。”
曲天歌用力點頭,搓了搓鼻子,哈着氣跺着腳,努力讓自己暖和點。
***
掃除兩個障礙,又白賺一百萬的許芳馨,一大早打扮得像隻花蝴蝶一樣拖着施宇去郊外泡溫泉去了。施宇再不想去,也架不住三個女人軟磨硬泡哭鬧上吊。不過泡完溫泉後,憋在心裡的郁悶似乎也排出不少。回程的路上,三個女人叽叽喳喳聊得好不熱鬧,施宇偶爾也會回許芳馨兩句話,這讓她十分開心。
好景不長,過了前門,施宇的臉色突然變得比早上還要可怕,車内其他人都噤若寒蟬。
下車時,舒莉和施魅坐在前排,所以先下。後排施宇下車後,将門帶上,溫柔卻不容拒絕道:
“天太晚,你先回家。”
說完,拍了拍副駕駛的門,司機先生也就是李衛東,十分聽話地在舒莉和施魅反應過來之前,載着許芳馨絕塵而去。
“哎哎哎,我還沒有要回家!”
天邊飄過許芳馨的尖叫,施魅想問卻被舒莉拉走了,她現在輕易不會跟施宇反着來。施宇招來一旁保安:
“今天有人來找我?”
保安支支吾吾,不正面回答。施宇知道舒莉提前做安排了,他問隻是在為難這些打工的。
經曆了這些事,他頭腦再簡單,也會轉倆彎兒。施宇直接朝剛才一閃而過的東西跑去。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是第一次以還内褲為借口送常銘衣褲時,其中一個購物袋。
他很少記這些瑣碎的事情,但若與常銘有關,就會深深刻入腦中,一出現自動對号。
紙袋的位置很顯眼,麒麟石雕頭頂,讓人一眼就能發現,也很安全,連施宇都需要踮着腳才能取下來。
這樣看來能放上去的也隻有那個人。
施宇心就像落進無底洞的一塊石頭,每次以為要到底的時候卻沉得越深,掉得越快。當他打開袋子那一瞬間,石頭到了底,摔得稀爛。
紅色的小像像在瘋狂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怒火中燒,施宇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紙袋被他攥得變形。
“徹底不再見了是嗎?”
“很好!”施宇咬牙道。
他的眼裡,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出現“決裂”。
“劃拉”一聲,袋子扔在地上的時候被扯成兩半,白色羽絨服掉出來,濺起水花沾上了水漬,有東西飄入水坑。施宇冷眼看着那張被雪水漸漸浸透的便箋紙,他就這麼站着,不走,也不撿,直到便箋被完全浸透,他還站在那兒。
一輛車緩緩駛近,燈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便簽上的字已經模糊不清,施宇還一直站在那兒,雙目緊緊盯着那張便簽。
他知道不該再抱任何期待,這樣隻會顯得他極其可悲。
但他說過的,要給常銘一千萬次信任。
可他現在該信什麼,信常銘真的選擇了曲天歌?信常銘真的要放棄他?信他們之間再無瓜葛嗎?
要信嗎?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