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東正要去研發部給施宇取一台新手機就撞見了溜溜達達的張大智,遂把人招了過來。張大智一看見李衛東就像見着親人一樣,飽含熱淚撲過來:“校友,何事尋我?”
李衛東聽見這稱呼就“牙疼”,簡明扼要道:“看你有空,去研發部幫施總拿一部手機。”
張大智問道:“是要測評嗎?”
李衛東很驚訝:“你還知道測評?”
張大智驕傲道:“那當然,自從遇見校友你,我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我們都是綠翔畢業,可你已經成長為母校的驕傲,而我還隻是一個無名小卒。所以我發誓一定要跟上你的步伐,絕不能再渾渾噩噩度日,我要和你一起做施總的左膀右臂,共同為施總排憂解難!”
“哈,哈哈。”李衛東尴尬地笑道:“我替施總先謝謝你。”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張大智答道。
李衛東不耐煩催道:“那麻煩你幫施總跑個腿先。”
“榮幸之至!”張大智拍着胸脯,卻不走,繼續問道:“需要叫人演示嗎?”
李衛東耐心即将告罄:“不用!”
“哦。”張大智應了聲,頓了頓又問道:“運行内存有要求嗎?需不需要雙卡雙待雙WIFI?處理器要什麼要求?”
“沒要求,不需要,你看着辦!”李衛東幾乎是吼出了這三個回答。
“哦。”張大偉應了聲,轉身準備走。就在李衛東覺得自己解放了的時候,張大偉又轉了回來:“還有一點,要智能的還是非智能的?智能的屏幕要左右折疊還是上下折疊?非智能的要滑蓋的、翻蓋的、還是平闆?”
李衛東擡腳就踹了過去:“你給我找個翻蓋手機來!”
張大智反應迅速地躲過這一腳,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00年代的翻蓋手機。
李衛東一時無言以對。張大智似乎還想顯擺一下,把他那部掉漆掉到親媽都認不得的手機,翻開又關上,翻開又關上,炫耀道:“是不是很方便很好玩?”
李衛東嚴重懷疑,施廣善夫婦請張大智來不是保護人,而是來解悶的。他已經不生氣了,被這麼個玩意兒氣死了不劃算。他一把奪過張大智的手機,一手握一邊,威脅道:“你再不去,我就讓你永遠沒得玩!”
“好好好,你别生氣,我這就去。”張大智伸出雙手安撫着李衛東,小心翼翼後退地同時還不忘煽點情:“您可千萬别沖動,這手機自打我一出生就跟着,他就是我的親兄弟,校友您千萬别殺害他,否則我就要成獨生子女了……”
李衛東不想說話,雙手直接往下壓。
“别别别,我馬上回來贖他!”
張大偉邁着佛山無影腳跑遠了,李衛東放下手,卻發現四周的同事像看戲一樣津津有味地看着這邊,有人甚至還捧着一把瓜子。
李衛東的牙又有了發作之勢,偏在這時,那與蛀蟲共生的張大智又……回來了。
“校友,剛才忘了解釋,不是就我有空,我其實也沒空,我在巡邏,巡邏是我的工作,有機會我想詳細地向您講解一下我們的工作内容,以免再發生類似誤解,OK?”
“嘿嘿,您看,我也會說英文。”張大智腼腆道。
李衛東沒接茬,看他滿頭大汗,問道:“你從哪兒回來的?”
張大智答道:“34樓啊。”
李衛東再問:“研發部在幾樓?”
張大智再答:“34樓。”
李衛東伸手:“手機。”
張大智點頭:“哎!”
然後,一溜煙功夫又不見了人影。李衛東的手,懸在半空……顫抖。嗑瓜子的同事熱心地給旁邊人都勻了些,似乎早就知道這是一部連續劇。見李衛東看過去,還吐了片瓜子皮,示意他繼續。
李衛東收回手,握成拳,沖他們笑了笑:“我準備進去找施總談談加薪的事情,或者……”
李衛東的笑變得陰森:“裁員。”
接了瓜子的人趕緊把瓜子還回去,坐回工位“噼裡啪啦”敲着鍵盤。嗑瓜子那位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雙手捧着瓜子獻給李衛東,一臉讨好地笑。李衛東被這群智商三百情商負三百的程序員氣笑了,接過了瓜子,放棄了“加薪”和“裁員”。
辦公室裡的施宇也冷靜下來,習慣性地摘戒指,到第二節手指又塞了回去,像是和誰賭氣道:“摘什麼摘,早晚得結!”
咬牙切齒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早晚得離。
把人惹生氣的常銘,此時正在公證處與工作人員周旋。
“您是做律師的,應該明白房屋贈與的公證是需要贈與合同,或者贈與書與受贈書,您現在隻有贈與書和房産證我們沒辦法給您辦,而且房屋贈與公證需要雙方帶着身份證或戶口本親自到場。我們必須依程序走,不然給您辦了也是無效公證,更何況我們也不可能給您辦。”公證人員态度友善地解釋道。
常銘不是不知道這些程序,但他以為可以走遺囑贈與程序,但對方見他才二十多歲又無法提供患病證明等,一絲不苟地拒絕了他。
常銘很好奇當年施宇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在房本上寫下了他的名字。仰望着公證處的大門,常銘低頭掏出了手機。
“您好,哪位?”
“您好,我是常銘。”電話自然是打給李衛東的,他沒有施宇新号碼,有也不會打。
“是常銘啊~”這拔高又拖長的語氣,未免太明顯了些。
常銘歎了口氣,言簡意赅道:“我這有一份房屋贈予合同需要施總的簽名,同時還需要他的身份證或戶口本,施總如果有簽字章的話,能不能麻煩您帶着以上材料來公證處和我辦一下手續?”
說實話,隻要李衛東來,這些材料不帶都能把事辦了。
畢竟施家的人高低都有點手眼通天的本領。
但他顯然太樂觀了,隻聽見李衛東大聲轉述道:“施總,常律師說有一份房屋贈與合同需要您的簽名,他讓我帶着您的簽字章和身份證過去公證處辦理手續,您看如何安排?”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常銘左手一直舉着,怕錯過任何聲音,手腕疼了也沒換。終于,電話裡傳來一聲微小的“随便”。
常銘笑了笑,都能想象施宇别扭的樣子。他換了隻手,問道:“随便的話,能麻煩李助理跑一趟嗎?”
施宇眉頭一皺,李衛東隻覺頭皮發麻,心想,随便的話我也不敢跑一趟。
他趕緊替人拿喬道:“常律師,這邊可能需要您帶着《贈與合同》來公司一趟,因為所有施總簽字的東西,要經過層層審核。”
施宇眉心松了松,臉上露出一絲似有如無的笑容。
“層層?”常銘問道。
施宇的笑立馬沒了,李衛東直覺命懸一線,趕緊道:“鑒于我們相信您的專業能力,您帶過來隻需要法務主管再審核一遍就行,最多不超過半小時。”
李衛東生怕常銘跑路,直接賣慘道:“常律師,您也知道這套房子現在已經價值近千萬,完全超出了我一個助理的職權範圍,萬一出點差池我不但工作不保,可能還得砸鍋賣鐵來賠償。”
确實不該讓李衛東一個打工的承擔這些風險,常銘沉思片刻道:“行,那我帶合同過來,請問施總下午幾點方便?”
“您稍等,我看看行程表。”
“好的。”
李衛東拼了命地在看施宇臉色,然而此人卻突然像是沉迷工作無法自拔,半點信号都不給。李衛東隻好自由發揮:“常律師,我這邊看了一下施總的行程,他下午都有安排,可能空不出時間來見您。”
施宇翻文件的手一頓,不滿地看了李衛東一眼。李衛東卻信心滿滿,他無聲地說出兩個字“午餐”。施宇冷冷一笑,常銘若是願意跟他吃飯,他立馬給李衛東加薪,加五倍!
果然,常銘音速都提快了:“行,等施總有空麻煩您通知一聲,這邊還有點事,不好意思,我先挂了。”
說完,不等李衛東反應過來電話就斷線了。李衛東傻眼了,怎麼多年不見,常同學的腦子也不會轉彎了。面對施宇的死亡凝視,李衛東趕緊把電話回了過去,也不再客套,開門見山道:
“常律師,您可以現在就過來,施總午餐是獨自在公司吃。”
一句話,支了招,還夾帶了私貨。
常銘如何聽不出來,但他注定不能遂人願:“行,我吃完飯差不多一點到,麻煩您轉告……”
李衛東還沒聽完,手機就被施宇搶走了。隻見他怒氣沖沖地對着電話威脅道:“你,現在,馬上過來,不準吃東西!”
說完挂斷了電話,臉上怒氣未消。李衛東弱弱地伸手,生怕他的手機成為今日第二個亡魂。
施宇拿着他的手機煩躁地在屋裡走了兩圈,最後還是氣不過,質問李衛東道:“你說他為什麼不能好好吃飯?”
“啊?常律師說吃完飯過來。”李衛東不解道。
“現在幾點了?他吃什麼能一點前趕到?”施宇氣得自問自答道:“馬上就十二點半了,他從公證處過來至少半個小時路程,他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吃飯,肯定又随便買袋面包片幹啃!吃的時候又沒個節制,一次一袋他的胃是塑料袋嗎?專門裝些沒營養的東西!”
李衛東頭回見他們施總發火說這麼多話,這種反差讓他覺得很分裂。如果他的手機能讓施總恢複正常,他索性不要了。
“手機還你。”
絕處逢生,李衛東趕緊接過來,問道:“那施總,您中午是去食堂還是點份外賣?”
“外賣。”施宇說完,坐下自行拆張大智送來的新手機。
“好的。”李衛東按菜單順序正要下單時,又聽見施宇說:“給他也點一份。”
李衛東自然不會傻到問“他”是誰,連忙應道:“好的。”
然後把下單數量改成“2”,又在他即将付款之際,施宇走到他跟前:“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李衛東從不問為什麼,立即遞了過去,輸最後一位密碼的時間都不耽擱。施宇拿過他的手機,看了眼他點的牛排意面皺了皺眉,直接退出去重新點了一堆,給他時已經到了輸密碼那步。李衛東趕緊按了幾個數字。
“錢我回頭給你。”施宇道。
“不記公司賬嗎?”李衛東問道。
“不用。”
施宇拆下舊手機的電話卡,接進新手機,開機後扔到一邊,開始盯着辦公室門發呆。李衛東站在一旁,不斷降低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