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工作日下午。陽光很好,大街上全是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
舒媚看着窗外出神,在想,如果從天上突然随機砸下來一塊廣告牌,能砸傷幾個百萬身家?又或者全是小格子間裡的螺絲釘們?
坐在舒媚對面的虞知也神色悶悶地攪着她面前像馬尿一樣的咖啡,歎息: “如果有一天,讓我朋友知道了我居然坐在這種寫字樓街邊的小咖啡店裡,他們至少要笑我一個星期。”
确定地點兼請客人舒媚端起咖啡喝一口,語氣涼涼:“謝謝啊,真是不好意思,經濟實力它不允許。”
“哎。”虞知又重重地歎了口氣:“我虞知什麼時候落到過這種境地?真是萬惡的資本主義!舒媚,你說我要不要屈服?”
舒媚斟酌片刻:“如果是我,我會把所有被凍結的銀行卡甩到你爸身上,然後出去找工作。”
虞知坐直身體,來了興趣:“找什麼工作?你公司缺人嗎?要不我去給你當秘書?”
給她當秘書?想起虞知的各種壯舉,舒媚面色一肅,果斷拒絕:“不,我剛才仔細想了想,對你來說,屈服可能是最好的辦法了。虞知,放下成見,去相親吧!”
虞知立馬垮了身子:“你就不能拒絕的稍微委婉一點嗎?”
舒媚想了想:“你這麼漂亮,應該去做你該做的事情。當秘書太委屈你了。”
“什麼事情?”虞知臉色更差了,整個人都有些萎靡,“當花瓶嗎?還是去養個魚塘?”
“……”
舒媚癟嘴。
當别人需要安慰的時候,她還是閉嘴比較好。
“和你相親的到底是誰?真的有那麼差嗎?總歸是你親爹,不能把你往火坑裡推吧?”
“呵呵!”說到這個虞知就來氣,“你知道我爸他怎麼說的嗎?他說我這樣的女孩還是不要去糟蹋那些老實孩子了,也就隻有謝嘉南這樣的才能鎮住我。你聽聽,這是親爹能說出來的話嗎?”
舒媚有些猶豫:“其實,我覺得你爸說的挺對的。”
舒媚哽了一下,剛剛燃起來的火氣瞬間被澆熄,整個人又蔫了回去:“你可真是親閨蜜。“
她讪讪道:“前半句我不否認好吧?但後半句還是要反抗一下的。”
“謝嘉南他能鎮得住我嗎?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他什麼德行我能不知道?脾氣又怪,人又孤僻,愛哭,還特别小氣。小時候因為他,我沒少挨我爸打。結果我爸說那隻是小時候,男大十八變,人家現在儀表堂堂,一表人才的可好了,和他相親是我虞知不配。”
“他唯一的優點大概也就隻有長的比較好看了吧。”虞知毫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可誰知道大了會不會長殘呢?我的魚塘裡養的可全是美人魚。”
“你不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嗎?怎麼會不知道他長什麼樣?”虞知奇怪。
“也不算從小一起長大吧。他初中就轉校出國讀書了,據說這段時間才剛回來,算算其實也有十幾年沒見了。”
“聽我爸說,他本來在國外和朋友創辦了公司,還做的挺大的。但謝家頂頭那位不是身體不太行了嗎?所以就緊急把人給喊回來了。”
舒媚在腦内搜尋了一圈,也沒有搜尋到銀行界有什麼姓謝的大家族,“他家也是開銀行的嗎?”
“不是。”虞知擺擺手,“是搞風投,融資之類的金融公司,偶爾還會做做天使投資人。小時候他們是我們家大客戶,又是鄰居,所以就熟了。”
“你們家的大客戶?”舒媚吃驚。
虞知是她的大學室友。雖然認識虞知的時候她家就已經退出銀行經營,隻低調地吃股票和各種投資分紅,但廣豐銀行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能是廣豐銀行的大客戶,那得是什麼級别的?
“對。”虞知點頭,“挺出名的,叫新晨風投。”
新晨風投?
那可不是隻有“挺”出名而已。
舒媚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腦子裡突然就蹦出來了一個大膽想法。
她站起身,一把抓住虞知的胳膊,神情有些激動:“虞知,幫我!”
虞知趴在桌子上呆呆擡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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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虞知才剛見面不到一個小時,舒媚就被一通緊急電話給喊走。提着自家生産的包包,踩着運動鞋進了園區。
品控主任推了一下鼻梁上比啤酒瓶蓋還厚的眼鏡,看着面前的姐弟倆:“總之,這批面料與合同裡的完全不符合,是絕對不能用的。”
舒帥縮着脖子等自家姐姐發飙。
面料的合同是他簽的,幾百萬的大單,說不能用就不能用。想去找公司算賬的時候才發現他被騙了,那根本是一個空殼公司,能給他一批面料而不是直接卷錢跑路都算那公司良心發現。
心國箱包自決定進軍奢侈品箱包行業以來就開始被各種同行打壓,目前已經連續虧損了六個季度,早已窮途末路,幾乎是把所有的出路都壓在這一批走高端奢侈品路線的箱包上。
可現在面料出了問題,可以說是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經能夠預見到心國成本無法回收,資金鍊斷裂,宣告破産的結局。
舒媚腦袋一陣發脹,捏着眉心深呼吸,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這是自家倒黴弟弟,親的。
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的舒媚終于開口:“如果轉做二線手包呢?或者錢包?”
走快消、批發、零售才是心國箱包進軍奢侈品市場前在行業市場裡的真正定位。這批面料雖然與合同裡的不符,但質量還算過關,完全可以走快消線回收成本。
“不行。”站在一旁的車間主任也跟着搖頭。
“車間成本一再壓縮,現在能開的車間就這兩個了。做手包或者錢包是能回收一部分資金,但等新面料來就沒法做那批奢侈品牌包。合同上寫的是六月交貨,一直等到新面料來再開車間還能勉強趕得上,但要是這批面料上了車間,那六月就一定來不及。”
六月。
六月!
聽見六月兩個字舒媚就頭疼。
這是心國第一次和高端奢侈品箱包品牌合作,合同也是舒媚的父親舒國慶簽的。
當初為了抱上高端奢侈品這條大腿,舒國慶開了很多割地賣權的離譜條件,比如産品面料,比如成品交付時間,又比如無法完成合同的違約金。
現在二月初,剛過完年,離産品交付的六月一号隻剩不到四個月。
用面料,資金能回收,但趕不上合同日期,賠違約金,破産。
不用面料,心國根本撐不到新面料到貨,資金鍊斷裂,破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