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媚深吸一口氣,走到桌子旁。
謝嘉南走到她身邊,為她拉開椅子。等舒媚坐下後,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順手把手機調成靜音,反扣在桌子上。
舒媚在心中預演了無數個場景,可直到真正坐在座位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謝嘉南的氣場太強了。
舒媚甚至有一種錯覺,感覺她好像回到了高中,站在最嚴厲的訓導主任面前,老師隻要淺淺抛過來一眼,她就連話都不敢說,隻能乖乖低頭認錯。
舒媚回想起虞知給她描述的,有關于謝嘉南的性格。
孤僻?愛哭?膽小鬼?虞知是在講什麼世紀冷笑話?
她面前的這個人,鋒芒畢露,連他周圍的空氣都帶着刀,隻一眼,就好像要望到她心裡去,把她整個人看穿。
舒媚覺得自己周圍的空氣有些艱澀,連呼吸都開始困難。
她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豁出去似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從包裡抽出一疊裝訂好的厚厚資料,雙手把資料遞給謝嘉南的時候,眼睛居然緊閉着,看都不敢看。
“謝先生,這是心國的資料,您可以先看看,了解一下我們公司。”
舒媚這一舉動,居然吓了謝嘉南一跳,連帶着被吓到的,還有剛剛敲門進來準備上前菜的服務生。
“舒女士,謝先生。”服務員端着托盤,有些小心翼翼地巡視了一下現場的氣氛,“請問……現在可以上菜嗎?”
“可以。”謝嘉南回過神來,接過舒媚遞過來的資料,沒有打開,而是放在一旁。
舒媚這一舉動,多少有些颠覆他的想象。
雖然已經十多年沒見了,但在他的印象中,虞知一直是一個恣意到有些嚣張的女生。就連今晚這場臨時起意的晚餐,她給他發的信息都是張揚任性的。
【謝嘉南,我沒興趣和你相親,知道你也沒興趣,大家相互應付一下父母就得了。給你介紹個合作夥伴,我好朋友,這是她的聯系方式,就今晚,具體時間和地點你定,你們自己聯系。】
能和虞知成為好朋友的,謝嘉南以為她的性格至少會和虞知差不多,卻沒想到差距會這麼大。
如果說虞知的長相是偏攻擊性的濃顔,那舒媚就是江南煙雨中溫婉而朦胧的水墨畫,就連舉止都好像帶着些從古書畫中走出來一般的優雅與文靜,像哪個江南大戶人家中嬌養出來的閨閣小姐,一股子與世無争的味道。
前提是,她沒有開口說話。
倒不是說她聲音難聽。
她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像用撥片輕輕挑動琵琶最細的那根弦時發出來的,但做出的舉動,說出的内容卻讓人有些啼笑皆非。
認真到有些過頭了。
甚至還帶着些那種初入職場的大學生特有的較真與傻氣,一眼就能看透,簡單、天真又好騙。
根本不像是一家公司的管理人。
沈同澤給他說的那些“想法”與“格局”,與面前這個人似乎怎麼都搭不上邊。
舒媚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那一出的突兀,讪讪地坐下來,看着謝嘉南一眼都沒有看就放在一旁的文件夾,問題就在嘴邊遊走,但卻沒有勇氣說了。
你不看資料嗎?
我們不進入正題嗎?
你對心國不感興趣嗎?
但謝嘉南似乎一點也看不到舒媚的忐忑,竟然開始品嘗起菜來。
前菜是鹌鹑蘆筍。
蘆筍有三根,削掉了外面那層皮,稍稍過了一下水,淋了特制的油醋汁,爽脆開胃,但還帶着些蘆筍特有的澀味,入口有些微苦。
鹌鹑隻取了正中心的那一小塊,煎出焦糖色後用炭火炙烤,然後放進加了藍莓醬的烤肉汁裡浸泡,酸酸甜甜,完美中和了蘆筍的澀味,還沖淡了肉類本該有的油膩,讓它成為了一道完美的冷盤前菜。
其實舒媚比較習慣吃中餐,偏愛路邊攤和家庭小飯館。就連咖啡也是上大學之後跟着虞知才慢慢開始喝的。像這樣中西結合的菜肴,實在是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雖說工作之後,為了談合作她也參加過很多次飯局,各地各國的料理都有嘗試過,但卻沒有哪一次會像現在這樣,讓她又産生了格格不入,甚至有點局促的感覺。
舒媚坐立不安,默默地吃着。謝嘉南不開口,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直到最後一道甜品端上來,謝嘉南快速而沉默地吃完之後,才放下刀叉開口。
“抱歉,一天沒吃過什麼東西了,有些餓。”
聞言,神情一直緊繃着的舒媚松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
一直在觀察着舒媚的謝嘉南,看到她明顯放松下來的神情的時候,覺得有些好笑。
她真的太好懂了。
謝嘉南雙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
“這其實是談判時候的一種慣用手法。”
“嗯?”
話題轉換得過于迅速,讓舒媚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通過一些不尋常的動作,制造一種緊張的氛圍,給予你的談判對手壓力。讓她開始不自覺地關注你的動作,并開始閱讀動作背後所代表的成因,甚至因為這些動作産生恐慌心理,以達到在談判中建立心理優勢的目的。”
說完,謝嘉南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輕輕放回桌子上。
水晶水杯與大理石桌面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但就是那細小的咯噔聲,卻好像一下敲進了舒媚心裡,讓她如驚弓之鳥一般抖了一下。
謝嘉南失笑。
“很抱歉。”他說:“看來作為合作對象來說,您還不太成熟。”